賈環啞口無言,索性低頭不語,任她說去。探春見狀便冷笑一聲道:“罷了,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便是老爺太太兄長姊妹一概不在眼裡。我已不是這家子裡的人,哪裡管得了你環三爺。今後我不敢來打擾你,你也不必再去大興莊看我,大家各走各路罷!”
賈環這才急了,拉著姐姐的衣袖求饒。探春便道:“要管你也行,咱們約法三章。我知道你每個月二兩月錢,之前都是姨娘收著,你從姨娘院裡搬了出來才是自己領。若是你閉門讀書,不起歪心思,我以後每月再補貼你三兩銀子。要是你還跟著姨娘胡鬧,把太太和二哥哥不當一家人反當對頭,那是自作孽不可活。本是骨肉至親,我也不能拿你們怎麼樣,只是以後各走各路,老死不相往來了。”
賈環聽得大喜,謝了探春又叫苦說:“二姐姐才說公中的份例兄弟姐妹是一樣的,說起來我也不服,你們女孩兒家是一樣的,我和寶玉哥哥怎麼比?如今我身邊才四個丫頭,兩個小廝,你瞧瞧二哥哥的排場,四個小廝不說,以前屋裡十幾個丫頭,如今也有七八個。”
探春看了弟弟一眼道:“你平日裡就算計這些去了罷,讀書倒不見你這般用功!二哥哥不要婆子媳婦伺候,所以伺候他的一概是丫頭,你屋裡除了四個丫頭,沒有粗使婆子不成?且我管家時看過,二哥哥份例外的丫頭小廝,自有老太太太太拿自己的份例或梯己補貼,可沒問公中要錢。我如今貼補你,可沒貼補二哥哥,那他是不是也要怪我偏心?你有本事,叫姨娘也拿梯己貼補你好了!”
賈環頓時喪氣,悶悶道:“三姐姐也去同姨娘說一聲,老太太和太太的梯己都是寶玉哥哥的,姨娘的梯己我半分摸不著。我這些年的月錢,從前學裡上學的八兩銀子,都是姨娘領,偶爾從手指縫裡漏出一點兒來給我花銷,還常說我敗家,上不得檯面,弄不到賞賜!前兒老爺發話叫我搬出去,我便找姨娘討我自己的東西,這麼些年就給我五十兩銀子,還說下剩的替我收著將來娶媳婦。我娶了媳婦,也不是給她敬茶磕頭,要她替我收著!不過是吃下去不肯吐出來罷了!”
探春聽著,又想到賈環說賈赦和邢夫人居中挑撥的話,突然淚如雨下。賈環倒嚇了一跳,忙問:“三姐姐這又是怎麼了?”
探春哽咽半天方道:“你口口聲聲說我和姨娘不親近,只認太太做母親,我還以為你和姨娘多有母子情分呢!還有大爺大娘,明明是一家子骨肉,卻鬧得烏眼雞一般,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竟不如那鄉下的小門小戶,粗茶淡飯的反倒其樂融融。細細一想,這家裡就算高床軟枕,錦衣玉食,可母子不似母子,兄弟不像兄弟,究竟有甚麼意思!”
賈環瞧探春的樣子是真的心灰意冷,訥訥的將頭低下,半晌方道:“三姐姐也不必傷心,我今後都聽你的就是了。你不喜歡,我就遠著姨娘,還有大爺大娘。我倒是想去孫家同你住,可老爺定然不允。”
探春只是嘆氣,又叫侍書將趙姨娘又請了來,叮囑她今後不可再因嫉生恨,惹是生非。趙姨娘自是不服氣,嘀嘀咕咕半天,先說自己並沒看錯,寶玉黛玉就是不妥,又說賈母偏心,賈政耳軟,鳳姐狡詐,王夫人糊塗,說著說著,又罵賈環窩囊,怪探春不仗義云云。
賈環耷拉著頭只不作聲,探春知道趙姨娘本性如此,自己私下對她曉之以理,她卻從來聽不進去,想了一想,只能動之以利,因說:“二哥哥是娘娘親弟,此次回來定然前程大好,將來環兒要仰仗璉二哥哥和二哥哥兩位兄長的地方多的是。姨娘這輩子,說到底最後還是要靠環兒,你得罪鳳姐姐和二哥哥,對你和環兒又有甚麼好處?你是想多個幫手,還是想多個對手?”
趙姨娘果然不以為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若是璉二和寶玉果然提攜環兒,我也不至於撕破了臉。璉二那兩口子,自己撈錢還來不及呢,那裡顧得了環兒?至於寶玉,不過仗著生了個好皮囊罷了,我瞧他還不如環兒呢!”
探春只能說:“以往你和環兒得了機會就總在老爺跟前說二哥哥的不是,太太她們豈有不知的?不過礙著老爺,不同你計較罷了。如今你將此事鬧大,當著太太和鳳姐姐的面還不改口,想裝不知道也難了。如今老爺不在家,若太太有心罰你,你能躲得過去?”
趙姨娘這才有了點懼意,想了想又揚起頭道:“太太平日裡吃齋唸佛,只為博個賢德名聲,向來懶得管我。老爺雖出去了,又不是不回來,我這個年紀,又生了一兒一女,她不會輕易為了我壞了自己名頭。不過是將我撂在一邊,冷著我不理我罷了。只要月錢份例不斷,我管她呢!”
探春便問:“那鳳姐姐呢?你不怕得罪她麼?”
趙姨娘冷笑道:“你以為鳳辣子是好人,她那裡來的真心,捧著寶玉和林姑娘不過為了奉承老太太。且她素來瞧不起我們母子,得了機會就要踩我幾腳,我便是現在趕著奉承她,她也瞧不上,我何苦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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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嘟嚕著說:“你不怕太太同鳳姐姐,我怕。回回你得罪了她們,倒連累了我。”
趙姨娘氣得吐了他一臉唾沫道:“我得罪她們,還不是為了讓你長臉!你不領情,倒來埋怨老孃!”
探春瞧她油鹽不進,無奈只得動之以情,道:“姨娘自己不怕,就不為我同環兒想想麼?若是你出了什麼事,叫環兒同我怎麼辦呢?”
趙姨娘聽了,盯著探春的臉瞧了半日,方道:“你今日是怎麼了?姑奶奶一向覺得我拖累了你,只想著同我撇清,若是我出了事,你以後只用奉承太太,豈不是遂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
探春又是傷心,又是生氣,眼淚便撲撲簌簌掉了下來。若是她做姑娘時的脾氣,此刻定然是賭氣送客,與趙姨娘不歡而散。只她從嫁人到孀居,心境與以前已是大為不同,還是壓下了氣,道:“莫非姨娘心裡,我並不算個人?我豈有不盼著姨娘同環兒好的?我不求姨娘如平兒、襲人這般賢名在外,你就如周姨娘一般規距本分,你我母女之間也不至如此。你總說我不把你當娘,你自己瞧瞧你自己,又哪裡有個當孃的樣子?”
趙姨娘本來聽著探春口氣較平日和軟,並不一味同自己講大道理,自己也有點鬆動的意思,待聽到末一句話,不由火氣直衝上來,對探春叫道:“我如何就沒個當孃的樣子了?不過因我是姨娘罷了,若我是太太,你也敢這樣說我?”
探春頗有些心灰,只是哽咽道:“姨娘同我,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姨娘怎麼不想想,你也是這府裡的人,你總說你過得不如人,究竟你有那裡不如人?怎麼從來不見周姨娘和平兒似你這般發牢騷惹是非,難道她們兩個過得比你好?是你一個做姨娘的,非要同正經太太奶奶比,心裡才有這許多不平。你覺得這府裡不好,你可知出了這個府,你連如今的日子都不能有。劉姥姥當初為了二十兩銀子給鳳姐姐磕頭,我們莊子上的佃戶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回肉。姨娘盼著二哥哥同珠大哥哥一樣,我且問姨娘一句,便是如你所願,二哥哥沒了,你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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