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 建業郡 建業城
此時,建業城中心那座繁複華美的府邸內的一間小院子裡,秦九江端坐在院中的石臺前,仔細地端詳著石臺上擺放的棋局,眉頭微蹙,似有所困惑。
而在他的對面,正坐著一位身著白色長衫,長相儒雅俊秀的高瘦男子,這人臉色從容地盯著石臺上的棋局,眼中隱約泛著一抹微不可查的光芒。
“侯爺,該你了。”慕白宵開口又催促了一聲。
秦九江一聽,眉頭不由地皺得更緊了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然後隨手便落了一子。
慕白宵見他落子,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連忙笑道:“好棋!”
“等等!”秦九江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在了原地,就欲伸手將那枚剛剛落下的棋子拾起。
“誒!”慕白宵連忙抓住秦九江的伸上來的手,“落子無悔,侯爺莫不是想反悔了?”
秦九江惡狠狠地瞪了慕白宵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小子!懂不懂得尊老、敬老啊!”
慕白宵嘿嘿一笑,臉掛笑顏對著秦九江說道:“侯爺,棋局如戰局,落子即生風雲,在這風裡雲間最是洶湧的時候,又豈是我等能夠攪動得了的?縱使能僥倖窺得幾分暗潮湧動中的真相,可那又如何?”
秦九江看著慕白宵那雙透著寒光的眼睛,只覺得心中清明卻又心生疲憊。這番話,他聽得懂,也都知道,可心中卻還有一份期盼,期盼著亂世之外的安穩與寧靜。
但同時,他也知道,這不過只是他的妄想與貪念罷了。這世間的榮華富貴與安逸平淡,又怎會兩者兼得呢?
慕白宵見秦九江面露思索之意,隨即緩緩地將手鬆開,靜靜地坐在原位,等著面前的老者思索完畢,這便是他的尊老之道。
良久之後,秦九江眼中忽地閃過一抹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慕白宵,幽幽地說道:“明宗的底蘊果然深厚,竟能請得出清河的白衣。”
慕白宵輕輕一笑,一言不發地拾起一枚棋子,輕輕地在棋盤上一落。
“這一步……”秦九江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棋局,頓時一陣心驚,那一子落得平淡無奇卻似乎暗藏殺機。
慕白宵淡淡地看了秦九江,道:“五百匹西原的戰馬嗎?還真是勞您費心了啊。”
秦九江的嘴角咧了咧,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笑意,但下一刻他好像看到了慕白宵臉上出現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這雖然只是一瞬之間,卻令他心中生起一陣濃濃的不安之感。
“葉長青?冥河?”秦九江眉頭微皺,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不是他們。”慕白宵一聽,搖了搖頭,“一個夢虛玄境的少年人,一群活在陰影裡的人,如何能與馳騁疆場的戰馬的殺勢相抗衡呢?”
秦九江眼角一顫,一臉狐疑地問道:“那你為何來啊?”
“二十年未見,自然是來探望侯爺您了。”慕白宵伸出手,請道:“侯爺,該您了。”
秦九江盯著慕白宵的眼睛,好一會兒後才緩緩拾起一枚棋子,然後再看了看石臺上的棋局,這才將棋子落下。
“又是好棋啊,侯爺的棋風不減當年,白宵欽佩。”慕白宵面露一抹驚訝之色,衝著秦九江笑了一笑。
秦九江雙手撐臺,緩緩起身,死死地盯著慕白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明之琰坐鎮天峰,明紫炎返還雲雀,葉尋天重傷未愈,寒無鋒夜行清水。而在當今世上,天境之下,能破這五百西原鐵騎的人,只怕寥寥無幾。”
“段江河。”慕白宵悠哉地落了一子,然後抬眼與秦九江相互對視,轉眼間便見到秦九江眼中的驚訝與不信。
“段江河?虎齒段江河?”秦九江眼眶中的瞳孔微微一縮,這句話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低沉得令人心顫。
慕白宵緩緩起身,向外走了幾步,揚起頭看著陰沉的天空,輕聲道:“在南陸長大的西原騎兵與真正的西原鐵騎相比較,可及其聲勢之六七?段江河曾遊歷於西域,在西陵長廊上持一把鋸齒大刀,斬下三百西原鐵騎。”
說到這裡,慕白宵微微一頓,然後轉身看向一臉陰沉的秦九江,眼中竟是玩味之色。
“慕某不知,禹臨門下的五百騎兵在鋸齒的刀鋒之下還能不能衝鋒陷陣吶?”
秦九江站了一會,並沒有回答慕雲霄的問題,反而是扭頭看向一旁,看著斜靠在院門的黃衫男子,思忖了一番,卻也沒想起這人是誰。
慕白宵沒得到秦九江的回應,似是有些不耐煩了,於是暗暗地朝黃衫男子遞了個眼色。
黃衫男子斜眼看向慕白宵,見後者向自己不停地使著眼色,心中不禁明瞭。只見他揉了揉肩膀,然後一步踏入院中,朝著院中的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禮,拱手道:“津河蘇家蘇騫,見過鄴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