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帛夕塔。父親是禁軍裡的三等侍衛,早年病故;母親,在我醒過來的前兩天剛去世。據說,是回來探望我時,患了急症。她生前曾是當今凌貴妃的貼身丫鬟。後來,凌貴妃生了公主,找不到可靠的人伺候,又調了她進宮去做乳母。而夕塔,則由宮裡出銀子託了鄰居宋嬸來照顧。
喚醒我的那個男孩,便是宋嬸的獨子,連城。他從軍隊回來探親,正趕上我們家出了事。
自那次醒來以後,我便一直病著,時好時壞,拖了有半年之久。及至痊癒,恰恰趕上宮裡遴選宮女。爹孃都是皇室奴才,我這個奴才的女兒,進宮,終究是免不了的。
我心裡想開了,自然也沒什麼。只是,難為了宋嬸,每每來看我,總是眼淚汪汪的,說:“自你娘去了以後,你就一直病著,眼見著一天比一天瘦,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這下,又要入宮,可是怎麼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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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子不必擔心,最多過個幾年,總有出來的時候!”我的眼睛裡熱熱的,勉力寬慰她。自己心裡卻是沒有底。
“夕塔,這會兒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宋嬸收了淚,看向我的眼神愈發不忍:“以後,你進了宮了,就要多拘著點性子,可不能像在家裡這樣自在隨性了。”
我不能讓她擔心,於是微笑著答應。
綏安四十四年的正月,我告別了差不多已經習慣的小院,開始了我的宮廷生活,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
跟我一起進宮的女孩子,大家都差不多,家世還有年齡。唯一不同的,我猜,沒有人會像我這樣,有著如此奇妙的經歷。
真是不可思議的際遇。不久前還在趕著出差,現在我卻來到了不知是幾百年前的宮廷裡。
一進來並沒有立即分配宮室,而是先跟著宮裡姑姑學一段時間的規矩。一切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地生活,心思慢慢沉靜。玄而未決的晉升,曾經心痛的戀情,似乎一下子變得遙遠和模糊起來。
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沒有電視,沒有手機,又不能上網,日子該怎麼過,而現在這些成了我急待解決的難題。每當夜晚來臨,靜靜呆在屋子裡,眼睜睜地看著黑暗從視窗湧進來,只有孤單。
於是,開始害怕一個人,拼命的往人群裡鑽,試圖忘記自己。只是終究沒有辦法融入進去。她們都不喜歡我,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們。
我變得異常沉默,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真正說話的人,卻感覺無比安全。
剛到這裡沒幾天,凌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就來囑咐我,要謹慎行事,規行矩步。我猜,我可能會去凌貴妃那裡,接夕塔母親的班。算是個既定的結局。我稍微安心。
只是沒想到,那個大宮女走了以後,所有人更是刻意遠著我,連話都不會跟我講上一句了。她們大概是認為我背後託了關係,找凌貴妃照顧。這對她們不公平。
我苦笑。我確實是託了關係,一個死人的廕庇。我預設了,不想解釋,事實上解釋了也沒有人願意聽。
還沒有正式工作,我已經感覺到了同事間的傾軋。分到我手裡的飯菜始終是最涼的;熱水怎麼都輪不上我;就連好好曬出去的衣服,收回來才發現比沒洗時更髒。這樣的心眼,我當初怎麼會想要融入她們?還好,這種共事關係只是臨時的。
學習快結束的時候,碰上宮裡的一位命婦七十大壽,連線大宴三日。她們一起出去看戲,沒有人叫我。我就一個人留在屋裡收拾衣物。
管事的太監突然急匆匆地過來,裡裡外外的幾個房間瞧了個遍,嘴裡直嚷著,“壞了”,一轉頭,氣急敗壞地問我:“她們人呢?”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好老實說,出去看戲了。於是,他又急急地吩咐了人去找。
那個管事的太監剛出去,就有烏泱泱的一群人進來了。
愣在那裡半天,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就聽到一個小太監訓斥:“大膽奴婢,見了三殿下和十一殿下,還不跪下請安!”
我心裡一驚,規規矩矩地跪下了。
“其他人呢?”一個冷冷的聲音問我,不帶一絲感情。
她們只說去看戲,又沒有告訴我是去哪裡。我只好回答:“回主子的話,奴婢不知。”
“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聽這語氣,懶散輕淡似是極不經意,卻隱約讓人覺得壓抑,心裡到底是緊張了一些。
“把頭抬起來。”隔不久,他的聲音又響起。
我只得依言抬起頭,緩緩地,看過去。
一張清俊淡雅的臉立即躍入眼中,二十出頭的模樣,好年輕乾淨的一個人。只是,他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著實嚇到了我。
我規矩地跪在地上,卻是大氣也不敢出了。
“掌嘴!三皇子殿下問話,如帛敢說不知!”一旁有太監呼喝。
我苦笑著,心裡忍不住低嘆,這些太監慣常拜高踩地,往日裡沒少為難我們這些新來的宮女,今日偏又碰上這麼個主子,怕是難得善了了。只是,若是要我做小伏低地奉迎,心裡竟是怎樣也不甘的。做主子的奴才便罷了,難道,對著這些仗勢的奴才,也要委屈自己?
“殿下若是要罰奴婢,奴婢自然不敢有絲毫怨言!”我跪直了一些,緩緩抬頭,看向面前的三皇子殿下,大約是知道自己難逃一罰,這會兒,倒是不那麼拘謹了:“只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奴婢既然並不清楚她們的去向,如帛能對殿下撒謊?”
四下裡,一時變得極為安靜。無論是主子,還是奴才,似乎,都沒有料到,我會這般大膽。
三皇子定定看著我,片刻之後,突兀地笑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你,竟然讀過書?”
“回殿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