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伺候的侍女一下子全湧了進來,哭喊著跪了一地。混著外殿內監們失控的尖叫,震得人驚慌失措。
允烈撲倒在榻上,推搡著淑妃娘娘的身體,非常用力。我試圖阻止他,沒有成功。
“好了,好了,不要這樣,讓你母妃好好安息!”
我只好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拽了過來,緊緊將他的腦袋抱在懷裡。並不是和死者有著怎樣深厚的感情,只是現在看著她孩子這樣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的心中宛如刀割。
皇帝下朝以後,直接就來了這裡。一進屏風,看見榻上的淑妃,滿臉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語著,表情很難過。他把哭得快要閉氣的十一扶起來,徒勞地勸慰。
我站在一旁,淚水洶湧,胸腔裡有巨大的沉痛,壓迫得人難以呼吸。
一隻沒有繡完的荷包還擱在榻邊,光潔的紋緞,疏落的竹枝上依稀還留著一個母親的溫柔摩挲。
皇帝很快收斂起眼淚,吩咐了我們好好照顧皇子,又下詔禮部按貴妃的儀仗安葬淑妃。乾元殿的的太監找了來,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他看一眼榻上的淑妃,轉身匆匆離去。
對於死去的那個女人來說,這個男人就是他的天地;只是對於擁有整個天下的君王,她的分量就可想而知了。
一個名號,幾滴清淚,打發了一生。
莫名其妙地居然如此難受,眼淚怎麼都止不住。我為自己的激動嚇了一跳,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痛快地哭過了,甚至說不清為什麼會這樣難過。
見到允然的時候,我的眼淚已經幹了,只是面上依然懨懨的,只覺得諸事無趣。
“淑妃娘娘待人是很寬厚,只是,你跟她並無深交,怎麼現在這樣傷心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低低地說。心裡卻愈發疼痛得難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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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清在哪裡聽過這樣一個故事。
一個柔弱的女子,接二連三地經歷波折。父母早逝,婚姻不幸,孩子夭折。在那些坎坷殘忍得近乎瘋狂的年月裡,她始終堅持著,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堅強著微帶笑意地一路走下去。從青春少艾,一直走到遲暮之年。人人都說她冷漠。只是後來,自己養了多年的一隻老貓病故,她卻意外地傷心得肝膽俱裂,大哭三日無法自已似乎積攢了多年的眼淚頃刻間噴薄而出。
幾天後,代替允烈去給紋夫人請安,那位一臉慈祥的婦人溫和地拉了我的手,對身邊的德妃說:“這個孩子,你沒大見過,最是忠心的一個。淑妃去的那幾天,你沒見她傷心的那個樣子,真正叫人動容。允烈虧得有她照顧著!”
一旁的德妃頗有深意地看我一眼,似乎有片刻的愣神,很快堆起淡淡的笑意,附和地輕輕點頭。
我也淡淡地笑了。她們哪裡知道,那個尊貴淑妃的過世,於我,不過是揭開了一個女孩子經年的傷口罷了。
不久,淑妃娘娘的棺槨就被運到了欽安殿的梓宮,皇子,妃嬪,以及內外諸命婦漸次過來弔唁,真心或假意。
晨昏朝暮,就在混沌忙亂中如水滑過。
允烈一連幾天沒有進食,下了課就跑到淑妃娘娘的寢宮,坐在榻邊凝視著那個沒有繡完的荷包兀自發呆。
我輕輕走到他的身邊,謹慎開口:“還是讓臨淵姐姐幫著繡完吧!”
“不用了,這樣已經很好了!”他一邊摩挲著光潔紋緞上凸出的疏落竹枝,一邊緩緩地說。
我便不再說話,笨拙地在南宮的小廚房裡煮好粥,加了小菜,給允烈端過來,他還是不吃。
“殿下,求求你,不要再這樣子了,好歹吃一些吧。”走過去把他緊緊抱在懷裡,輕撫他的頭髮,卻漸漸用力。似乎想要將這個孩子一直藏進我的懷裡。這個可憐的皇子,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對他來說可以依靠的一股力量。
這意味著什麼,我們都十分清楚。
未來的路,於他,勢必要荊棘叢生了。我卻毫無辦法。
允烈漸漸恢復了知覺,伸出手,猶猶豫豫地抱緊了我:“夕塔,我和你一樣,再也沒有母親了!”大顆的眼淚滴滴墜落,表情由僵硬逐漸到舒緩。
幾乎一夜之間,允烈開始長大。不再流淚,也不再倔強,會浮起牽強的笑意給我們安慰。
只是,這樣的成長讓人無限心酸。我寧願他永遠都是個只會為功課而自尋煩惱的孩子。
一切慢慢重新回到以前的軌跡。這個宮裡只是少了一個女人,於皇帝,於妃嬪,什麼都不曾改變。因為,這裡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舊人們還不曾老去,三年一度的大選,新人還是會源源不斷地進來。
幾天之後,突然接到允然的字條。依然只有時間地點。
在南宮裡收拾完畢,一路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心裡一陣陣好笑,原來,自己於偷情這件事,竟然如此有天賦。
初夏的風暖暖地吹來,燻得人昏昏欲睡。等了半天,也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有些煩躁。正想從涼亭上走下去看個仔細,冷不防身後響起一聲嗤笑:“這麼晚了,夕塔姑娘一個人呆在這裡,莫不是在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