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莫遲雨和王小燕前腳出了門,墨煙便偷偷起床溜出了宅子。
她倒不是想惹事。她單純只是沒有辦法安靜下來。
她走在京城繁華的街市上,仿若隔世。如若此刻刺客就穿行在這條街道上?如若他們突然拔出刀劍……人是容易死的。
人是非常非常容易死的。
不是每個人都是她,不是每個人都有好運。墨煙很清楚,人是容易死的,皇親國戚也不過是一刀見紅的凡人。而這次只是令她更加地明白了。
她有一種急切的、焦躁的感覺,就像是找不到出口,被人深深按在了水中無法喘息。
她無法設身處地去想,如果死亡如影隨形,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墨煙甩甩頭,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個想去的地方……
女子輕輕彎腰,捻起一片落在石凳上的楓葉。
她今年十八歲,閨名玉蘭。她脾性溫厚淑雅,面貌端麗潔淨,一手漂亮的女紅,寫駢文律詩頗有天賦,擅長做糕點,也懂得煲湯養生之道——她渾身上下最耀眼的是“樂平王妃”這個頭銜。
她懷抱著這個頭銜,安安心心,平平靜靜。近來她的生活中發生了兩件要緊事。第一件是搬到樂平王外府,第二件事,是她發現自己有孕了。
兩件都是喜事,因而她時常嘴角含笑。
但這兩件也都是累人的事。有時候她會想,若是自己的丈夫再尋常一些、著家一些,哪怕娶個出身尚可的妾室進來,幫她管管事,無聊時說說話打打牌也好。奈何她的夫君是樂平王,興趣愛好便是遍覽花蝶;她不願說實話,但其實她不得不承認,他在不在家與她的心情並無什麼相干,回來她便盡妻子之責,不回來她就稍微偷點兒懶。
她如今唯一說得上話的只有兩名陪嫁侍女。
她是一個很單純且生性馴服的人。爹孃和先生教的,書上寫的,她全都信,而且是全身心地信服。
也是因此,她的生活安定而幸福。
今日秋風吹得很舒服。她撫了撫腰,在院子裡坐下來。
那條小白狗——王爺叫它秋宵月,這會兒跑到了她這來玩兒。
她笑起來,差使侍女去取些吃食過來。
小白狗繞著她跑了幾圈,突然對著院牆汪汪叫起來。
她一抬頭,看到了蹲在院牆上的少年。
她差點驚叫起來,但教養不允許她高聲言語,因此長久以來,她的喉舌早已忘記了如何發出響亮的聲響。
隨後她認出了對方。
少年有一張容易被記住的臉。那對漆黑的眼睛,與之對視過一次就不可能忘記。
不過話說回來,她並不真的認識他。
她記不清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職位,只知道他是宮裡的人。
“見過王妃娘娘。在下失禮了。”
少年這麼說著,從高牆上一躍而下,動作無比輕盈。
他笑了笑,的確顯得愧疚,可是毫無懼意:“請恕罪。”
“大、大膽!你怎麼敢擅闖女眷……”她住了嘴。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少年說的話,少年說,我們“這樣的人”就是生來伺候您的。
她改了說辭,然而這一停頓便讓她本就不怎麼充足的氣勢徹底偃旗息鼓了:“你怎麼敢擅闖樂平王府?”
少年低頭致歉,說道:“墨煙原本只是想來看一眼,確認您是否在府上……可惜這條笨狗!”
他遞了個眼刀,小狗立即嗚嗚叫了聲,湊到他的腿邊上轉圈圈。
少年與秋宵月看起來關係不錯。可見她在宮內聽到的那些傳言大有可能所言不虛。
不過,她從來不在意樂平王的風流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