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察將至結束,戶部貪墨一案也由東廠和錦衣衛呈奏稟報。
前者至少在表面上一清二楚:稱職、平常、不稱職、貪汙闒茸,或升或降,最終由吏部尚書寫就奏疏、皇帝批覆。
後者——因為並未授命三司調查,只由東廠和錦衣衛暗地進行,則結果自然不為外人所知。無論是奏章上究竟寫著什麼、還是皇帝閱畢後如何做想如何打算,都是暗處一條隱渠。
此次京察中,大小事繁多,但最終都被寧王謀逆一案壓過了風頭。
至於寧王之案:
對於寧王本人的判決很快下達,自然不外乎除藩和砍頭、子嗣親眷關入鳳陽高牆等絲毫不會出乎眾人意料的懲罰。
堪稱模範。
至於裕平王。據說因為裕平王“以死謝罪,悔心可諒”的緣故,聖皇“仁德,念其與先帝手足之情深厚”,於是“施恩開赦”,僅僅將裕平王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孫兒押入“高牆”,女眷及其夫婿若無謀逆之實,則一概不與追究。
——當然,既是親家,大可能同存謀逆之心,甚至或有挑唆裕平王與寧王勾結之罪。
故而到最後,仍然屠殺大半。
墨煙對這些事情,儘管當時故意不去聽聞,卻也到底知道了八九分。
再次目睹悲劇時,她的態度與從前沒什麼不同,有意躲避,近乎冷漠。
已經過去的事情沒有辦法再改變。
而她這個人本就無足輕重,她活著是靠他人的施捨和自身的順從,本就如此卑微,遑論爭圖改變。
她始終是這樣想的。
那天莫遲雨帶王小燕去了詔獄,墨煙留在宮中,和端雲一起替莫遲雨整理書房。
這項事務很快便完成了,於是兩人在院子裡玩起跳格子。
端雲最近個子長得很快,快要與墨煙一般高了。但大概因為他總是僅僅伺候在書房的緣故,體力方面從來沒有什麼長進。跳格子不算激烈的遊戲,可他不一會兒就累得氣喘吁吁,在青石板路上坐了下來。
“端雲公公這可不行啊,”墨煙笑道,“以前說讓你跟我學著練些基本功,你還不樂意。再以後,怕是勞動不了您和我一起打發時間了。”
“我幹嘛要和你比!”端雲嘆了口氣。
“怎麼了?你今天心情不好?”
“啊,那倒……不是。”端雲忽得有些支支吾吾起來。他衝墨煙招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墨煙便也盤腿在石板上坐下來。
秋風吹過微熱的面板,很舒服。
“我問問你啊,墨煙。沒有冒犯的意思,就是,那個……”
端雲很少會說話這麼不流利。墨煙以為他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墨煙。”終於,他像是下定了決心,問道,“你覺得姑娘們會喜歡什麼東西?我是說,送禮的話。”
“你是說,你要給你相好的送禮?啊不,你有相好的了?”
“還、還沒成呢!”他紅著臉說。
平心而論,墨煙和端雲之間的關係,遠不及墨煙與王小燕、扶柳的關係親近。
但她與端雲也確確實實是朋友。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這些。”墨煙說,“我待在宮外的時候比你還多。我怎麼知道宮女喜歡哪些物什……”
“你就別裝了。”端雲看著她,神情並不像是在打趣,“有不少小宮女給你送過禮物,你怎麼可能沒我瞭解她們的心思?”
“什麼?!還有這種事?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二人面面相覷,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端雲略一低頭,指了指墨煙腰帶上的一隻香囊:“喏,這不就是?”
“這是杜尚宮給督主縫的!只不過,只不過你也知道,督主不太願意承她的情。”
“還有你平時用的帕子,上面繡花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