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二人相對而坐時,墨煙才發覺這對兄弟確有很多相像之處——奇怪的是,單獨看到樂平王時,卻並不容易由他而聯想起他們的天子。
聽到皇上話裡有話似的說法,樂平王露出迷茫的神色:“是呀,我想著很久沒見過五叔了,所以……所以就去拜訪,有何不妥嗎?”
“朕還記得,小時候五叔曾經帶著我們在御花園放風箏。”
樂平王用手摩挲下頜:“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你真的記得?你那時應當……應當才三四歲,剛會走路吧。”
“那麼我與皇兄想起的就不是一件事。”樂平王笑道,“這麼說來,五叔帶我放風箏的時候,您應當已經登基了。是五叔特意到宮裡來看我。”
“你喜歡五叔?”
“五叔待我很好啊。五叔知道很多外面的事,而且他願意和我講。皇兄知不知道,那些風箏都是他自己做的。”
男子的唇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樂平王繼續說:“從我有印象開始,我就好羨慕五叔。五叔和父皇的關係是那麼好,但他又和皇后、皇貴妃、貴妃不一樣……和那時候的太子不一樣,他不因為和父皇好就對我們壞。五叔對我們各個兒都一樣。他願意讓我坐在他的膝蓋上,哪怕那時候我是宮裡最寒磣的皇子。”
“那是因為他是王爺。”
“是啊,那是因為他是王爺。”樂平王露出笑容,那笑容天真而愉快,“而我知道我以後也會是王爺。所以我才會好羨慕他。”
“你說,你知道你會是王爺?”
“不然呢?”樂平王從回憶中抽身,驚訝地問。
年輕的君王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那絕不是愉快的笑。
“叡晗,”被他握在手中的九連環發出清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那你知不知道,王爺,裕平王,或許會想要朕的這個位置?”
剎那間,屋內宛如有森然寒氣披面而下。
樂平王迅速側頭看了墨煙一眼。
但在目光相對之前他便猛地收回了視線。
皇上沒有錯過他的這個眼神。
“那是……啊,那是莫遲雨身邊的,叫做……墨煙,是嗎?”
墨煙感到自己已被推在萬丈懸崖之上。
她逼著自己朝前走:“卑臣叩見皇上。”
“平身。”
“……是。”
“說說,今日樂平王去裕平王府做了些什麼?”
墨煙發覺自己也忍不住看向樂平王。
他們二人都低伏著頭,用同樣驚懼的眼神望著對方。
啊,原來如此。
“回稟皇上,樂平王……”她靜了靜心,用連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平靜語調如實相告,“王爺在裕平王府聽了最新戲本所改之曲,之後用完晚膳便離開了。卑臣以為,王爺不過是慕名而去,想要見識見識如今京城流行的新唱腔是否如傳聞那般悅耳。”
墨煙已經明白自己之所懼與樂平王之所懼乃是相同的事。
但因為莫遲雨的緣故,因為東廠的緣故,她在君王眼中被視為了“可信的監察者”。並且,只要樂平王不將她在裕平王府的失儀之舉作為疑點指摘稟告,她就可以維持這一身份。
可是……
樂平王會不會?
她剋制著自己不要再次偏倚視線。
她盯著萬字紋地毯上墨綠色的絨花。
“對、對啊,”終於,樂平王的聲音響起來,“皇兄,我哪裡知道五叔……五叔真、真的?啊啊,皇兄你別嚇我了!”
樂平王霍然站起身,他在榻旁來回跺了幾次腳,接著忽然用雙手按住耳朵,孩子氣地喊叫起來:“皇兄,你是逗我玩的,是不是?五叔,五叔他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