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環宇對莫遲雨及其黨羽的情感是十分複雜的。
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先前在宮外他敢借著一時興起調戲那位墨煙公公,無非因為他覺得那個場合可以開開玩笑,並且二人除了幾次“萍水相逢”之外沒有來往;但既然現在他被委以事務,且又是在宮裡頭,諸位大太監及其心腹都是萬萬怠慢不得的。
但或許,這並不是失手丟下茶匙時自己心裡所想所思的事。
齊環宇來不及仔細琢磨自己的心思,雙腿便已經邁進正廳。
正廳客座上坐著一名四十來歲、身穿官服的宦官,他應當是東廠的一名掌班。
東廠番役大多是從錦衣衛中挑出的壯年男子,分十二星;而掌班領班司房等職位由宦臣擔任,也分十二星——外十二星與內十二星檔頭的共同點是他們很少直接露面,從任命上值到事務交接,由東廠提督全權把控,因而使外人覺得神秘莫測。
他看到樂平王,便把手中的茶盞放下,一邊用手帕擦手一邊站起身。
而那個叫做墨煙的莫遲雨近侍則一派天真爛漫。少年正在廳內閒逛,欣賞一隻杭州進貢的瓷瓶。
“卑臣季赫,參見樂平王。”年長的太監屈身行禮。
“季公公。免禮免禮。”
這會兒,墨煙才從瓷瓶那兒悠然走過來。少年並未多做自我介紹,只是站在季赫身後一同行禮。
齊環宇故意看向他:“這位是……”
對方倒是毫無遲疑,直接俯首道:“在下馮墨煙,參見樂平王。”
原來他姓馮。
“墨煙公公。”他笑著點點頭。
“那麼,”齊環宇心情大好地頷首,“我們今天去哪兒?”
御用監掌事太監已經候在禮部,與負責秋社之事的禮部儀制、祠祭清吏司接洽商談。
齊環宇坐在旁邊哈欠連連。他捧起茶盞想喝,一聞味道又嫌棄茶品太次,把茶放下。
茶盞磕碰,不慎發出了不小的響動,眾人的目光一下子或明或暗地聚集到了他身上。
齊環宇略顯不自在地訕笑了一下,伸個懶腰緩緩站起身。
“本王昨日睡得晚,現在總犯困。這會兒出去走走,各位先談著。”他的目光在屋內轉一圈,看向站在東廠掌班背後的墨煙。
“墨煙公公陪本王逛逛可好?”他問。
墨煙猶豫了一瞬,很快點頭,向他行了禮。
雖說是在宮城內,六部所在的東宮牆一側也實在沒什麼可逛可看之處,且到處有來來往往的官員,可謂擁擠不堪。
在各部官員眼裡,恐怕樂平王在這兒不過是個礙事的木樁子,且比木樁子更煩,因為還得向他行禮作揖——沒準過幾日就又會有言官上奏批評樂平王遊手好閒阻礙公務了。
這麼想著,齊環宇覺得自己非常滑稽,不禁笑出聲。
他意識到身旁的視線,回過神來。
“你猜猜我在笑什麼?”
墨煙聽了這話,眉毛皺了皺。
在齊環宇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說道:“我猜王爺是覺得此地如同蟻穴一般。”
“蟻穴?”
“是。”墨煙沒再多做解釋。
——她的回答並非“猜測樂平王的想法”,而是她本人有此聯想。
齊環宇轉念想了想,覺得墨煙說得倒也不錯。
齊環宇之所以覺得自己滑稽,或許正因為他不是螞蟻。齊環宇在這裡是顏色不一樣、形狀也不一樣的異物。
如此說來,墨煙認為此地是蟻穴,又是基於怎樣的原因?
這麼想著,齊環宇說道:“社稷壇離這兒也不遠,我們去那兒附近走走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