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不是沒有留意到猜忌與隔閡早在間生。這次又因為南北出征一事,朝堂上爭論紛紛之際,他選擇了站在援兵南直隸一派,與聖心有逆,因而使皇上存了怒意。如此而已。
對,還不算遲。他莫遲雨不是無路可走,皇上對他不是情誼盡失。
可是……繼續爭,又有什麼意思?
莫遲雨靜靜坐著。
許久後,遠處三更的金鳴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終於將手中握著許久不動的珠串放下。
院內風動了動,忽而令他想起了許久以前的事。那天女孩兒踩破了他簷上的瓦。卻不知如今……
緊接著,他有所恍悟。
莫遲雨站起身,推開房門走到院中。
月光如水,沉浸著庭院內的草木山石。
他緩緩抬起眼睛。
——院牆上伏著一個黑影。
那般靜,那般輕,那般超脫凡骨。
“墨煙。”
終於,他吐出這個名字。
黑影動了動,站起來顯出人形。
她躍下院前,幾步便已來到他的廊下。月光將她照亮了,她穿著從前莫遲雨找人替她剪裁的男子衣衫,乍一看彷彿一如從前。
但還是不同了。甚至是大不相同。
她變得瘦骨嶙峋,形銷骨立。
她沒有系抹額、也沒有戴烏帽,額頂的兩點紅斑綻開裂紋、新舊血漬交雜——整張臉上只有一對大得幾乎可怕的眼睛裡還算有光。
她看上去簡直……
莫遲雨不禁在心裡想:她看上去簡直不像人了。
“督主——”墨煙開了口,聲音無比嘶啞。她似乎覺得羞愧,扭頭清咳好幾聲,卻總也不管用。終於她轉回頭,俯首苦笑,“墨煙這幅模樣,弄髒督主門庭了。”
莫遲雨久久不語。
接著,墨煙問:“督主,三更夜班,我來時卻看到宅子外守著許多錦衣衛,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如此話語,真是恍如昨日。
“不是什麼要緊事。”莫遲雨說。
“是……是怕您遭遇危險?”
莫遲雨本該點頭,可惜遲了些。就這片刻鬆懈,墨煙一下看懂了。
她睜大了眼睛。
“您被軟禁?為何?”
莫遲雨默了默,沒有回答,轉而說:“我寄給你很多信,你沒有回。南京探子告訴我,你不在原來的住處了——自從那場戰亂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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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安靜片刻,才說:“我想過你會不會回來。”
墨煙的眼睛在月光下閃動。
她忽然跪在他面前的石階上,伸手環住他的腿脛。她變得太瘦了,雙臂如同石枝一般。莫遲雨還記得,她小的時候也曾經這樣抱住過他,柔軟的胳膊又韌又難纏,求他把自己帶在身邊。那一次他罰她跪了半個時辰。
這一次,他俯身扳開她的手臂,但久久沒有鬆開握緊她手腕的手指。他在階梯上緩緩坐下,仍輕握著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