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後南京城的百姓才會知道,叛軍圍城時,不巧北方邊境韃靼舉兵進犯。
北方蠻族進犯,通常只是小打小掠一番,搶奪糧草錢財——如此成為慣例。
然而此次蠻族集結精兵良馬,有意刺探奣朝邊將兵力。
戍邊官兵常年懈怠,竟使得區區一支千人之軍連破關隘。
帝王盛怒驚懼之下,早已將南方“家事”忘到九霄雲外。京城既處北地,自然畏北軍而不怵南叛,群臣上奏時壓根不顧南地情境險惡。
於是朝廷選擇先行出兵北征,將異族夷狄驅出大奣疆土,甚至要求那些長久不操兵戈的將領官兵“逐之千里外,不得往返”。如此一來竟至於耽擱數月,對南地的救濟雖時而有之卻不過杯水車薪。
南京城儘管富庶,在歷經秋冬之後,糧草漸空。
隨著時間推移,城內百姓逐日逐日越發恐慌,守城士兵更是疲累不堪,舉目四顧卻又不見希望。
在米桶見底的那一天,白啟鳴認真吃完碗中所有飯粒後,放下筷子對墨煙說:
“如今官府貼出告示,欲召城內所有青年男子充軍護城。城池被圍困頓,叛軍在外卻可以修養生息;十二月來叛軍數次發起強攻,幾乎就要衝入城內……你知道,我該去的。哪怕只是搬運磚石修補城牆,也好過碌碌無為,不是嗎?”
“那——”墨煙咬咬牙說,“我和你一起去。”
“別。”
白啟鳴握住妻子的手,看著她那雙在燭火映照下明亮無比的眼睛。
她顯得疑惑而又不甘。
“別。”他柔聲說著,像在哄她,但又像在訴說請求或者願望,“你不能去……墨煙,你要守著我們的家。”
墨煙選擇了重施紅妝、復歸平凡,因為這是她所希求。
既然如此,他不願她失守。
這是白啟鳴藏在話裡沒有說的。
如今城外危機,城內亦大亂。貪婪無恥之徒趁著城中官府無暇管理之際為非作歹,燒殺搶掠之事常有發生。
想到這,墨煙唯有點頭。
“那就你留下,我去。”墨煙以一種冷峻的態度說道。
白啟鳴許久未曾在她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這種從養育她之人身上學來的神態。
白啟鳴不禁啞然失笑,伸手刮她的的鼻子:“你就給你丈夫留點面子吧,算我求你啦。再說了,難道你受傷我就不會心疼麼?我就不會擔心?”
最終,墨煙到底還是同意他加入守城軍。
第二日白啟鳴早早起床,將他的飛魚服摺好收起,穿上常服。
墨煙站在院門門檻外與他揮手道別。
“日落前一定要回來啊,千萬別第一天就搶著值夜班——”她衝他喊,“今天我做蒜香餅!”
白啟鳴回頭笑著答應。
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道外,感到今日心中格外眷戀。
墨煙把食物、油鹽細分,定好每日的限額。她開啟許久不曾開過的楠木箱子,將金銀細軟清點一遍;接著,她將幾套華服輕輕捧出,這些衣物中有一件是大紅色繡金絲鴛鴦並蒂蓮的婚服,是她到了南京整理東西時才發現的——
莫遲雨將它們用素布包裹,與她的其餘行禮放在一起,並沒有告訴她。
這裡的東西都是跟著墨煙從京城而來,輕易引起她的無數回憶。
最終,她從箱底取出了她的劍。
落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