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遲雨嘲弄地笑了笑,知道這小孩不過是太天真:“李通真是老了,竟會把你教的天不怕地不怕。”
女孩抬起眼睛。
她看到男人蒼白的臉,又朝後瞟去一眼,站在後頭的小燕哥哥衝她笑一笑。但他的笑只是安撫性的笑,透著緊繃與慌張。他微微躬身站在那兒侍候,臉上敷了一層白粉,看起來都與昨日夜裡不太一樣了。
“大人,您也會像師父那樣教我練功麼?”墨煙再次看向那坐在紅木椅上,錦緞華服、指戴飾甲,打扮漂亮卻面色冷若冰霜的男人,小心翼翼問道。
說到“像師父那樣”,女孩的聲音有些抖。
“怎麼,你很喜歡學武?”
男人上下打量她。墨煙裡頭穿著布裙,外頭套著一身小燕給她找出來的罩衣。早上起來時,那小燕哥哥給她重新梳了髮辮,梳得比師父好看。這會兒,能看出她是個有些男孩氣的俊俏小姑娘。
“娘和師父都說,我不能不學。”
“不學會怎樣?”
墨煙搖搖頭。
“反正……別的我也都不太會。”
莫遲雨沒再說什麼。他將先前放在桌上的一柄短劍拿起來,朝墨煙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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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為難她。短劍丟擲去,墨煙微微伸手便接住了。
鞘身烏黑。她握住劍柄,將短劍抽出來,發現這是一把通體漆黑的劍。
“落墨劍。從前李通所用,如今就是你的了。”
她呆呆看著手中這把劍,這把曾經屬於師父的劍。
墨煙留了下來,留在了莫遲雨的府邸中。
墨煙從幼時起就總在做一個相似的夢。
她從很深很深的水中甦醒,開始朝上面亮著光的地方遊。
水紋晃動不停,她的身體非常柔軟,從鼻尖至腳尖無限延伸開去。當她鑽出水面時,周圍下著密密麻麻的雨絲,湖面之上是一個喧囂的世界。
她遊動在風中,穿過茫茫竹海。
她不是沒有目的,她只是……忘記了。
頭頂是昏暗的日光和雨絲,葉影斑駁而沉重地落在脊背上,她在雨絲與葉影間逡巡著,一柄刀突然刺入她的腹部,穿破細密的鱗甲,貫穿血肉。
那是刺入她師父胸口的刀——
墨煙猛地驚醒,睜開眼睛。
隨即,她意識到“那件”事情又發生了。
她睜開眼睛後,看見的是她方才所臥的床榻。亂糟糟的枕頭、被褥,她懸浮在這一切的上面;視野扭曲,周邊泛著一層模糊的虹光;她聽到自己胸腔裡發出劇烈的氣息聲,那根本不是一個人類的身體所會發出的聲音,那是好似野獸咆哮的聲音。
她自己的聲音被哽在低沉尖銳的風吟般的氣喘中,難以吐露,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脊背被黏在屋樑上的蛤蟆。但實際上她並沒有被黏住,她只是浮起來,抵在那兒——她又“犯病”了。
她從小就偶爾會犯這種怪病,她會像乘著風的斷了線的風箏,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落地。一開始她會因為恐慌而尖叫,聲嘶力竭地哭泣,母親朝上伸出手,緊緊扣住她。但現在她已懂得靜靜等病症過去,她的心臟還是重重跳著,痛得厲害。
國師說,她是“孤辰寡宿,白虎凶煞”的命,必會剋死至親之人。
母親說,“你不該被留下來”。
師傅說,“你的命不好,但世上命不好的人多了去了,你終能找到容身之所”。
父親不說話,只冷冷斂起目光。
她的額上生而帶有紅印,她的背上逐年浮現青斑——
母親在病榻上拉住她的手:“我懷你的時候,生你的時候,夜夜夢到有黑色的妖龍,從深潭而來,鑽入我的腹中……那是你嗎,墨煙?”
紛亂的噩夢消散於夜色,身體終於慢慢變沉,將墮未墮。
墨煙用雙手捂住耳朵,蜷伏在樑上哭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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