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安宮,寢殿。
孤鸞躊躕了半晌,還是上前稟告道:“主尊,冷宮失火了。”
睡榻上的藍晰若兀然驚起,問道:“羽千丞呢?”
孤鸞道:“還未知生死。——披月殿整座大殿都在燃燒,火勢太大,救火的人根本衝不進去。”
藍晰若一愣,忽按住胸口,‘咳咳咳’的急喘著咳起來。
孤鸞忙奉茶道:“主尊莫急,披月殿荒廢已久,木質用具極少,有禁軍侍衛以水龍滅火,此事或有轉機。”
藍晰若雙手打顫的接過茶杯,整個杯子在他手中叮噹直響,跟他此刻慌亂的心跳一般。他將將喝了一口,忍下咳嗽,杯中的茶水已被晃出了大半盞,淋溼在襟前,他竟渾不知曉。
藍晰若一邊起身,一邊將茶杯遞向孤鸞,忽覺眼前一暈,咣鐺——茶杯摔落於地,碎裂的響聲震得他心口一窒。
孤鸞急扶道:“主尊,外面風涼,您身子弱,經不得夜寒,在宮中等著訊息也是一樣的。”
藍晰若扶著床稜站起,跌跌撞撞的向著宮外走去。
孤鸞看著他的背影,眸光一黯,繼而又拿起一件披風追了出去。
待兩人趕至披月殿時,大殿的燃火已被撲滅,只留下了縷縷的塵煙,瀰漫於天際,遮住了星月。
藍晰若望著眼前的一片廢墟,默了半晌,啞聲問道:“她呢?她在哪裡?”
領頭侍衛看了孤鸞一眼,見孤鸞點了點頭,於是上前,跪稟道:“回陛下,在殿中。”
藍晰若只覺雙腿一軟,就欲跌倒,孤鸞急忙扶上,卻為藍晰若揮手製止。
他站在原地緩了緩神,十分艱難的一步步走向大殿。
大殿正央,一個被燒成了焦炭的女屍靜靜地躺在地上,幾乎要和四周圍同樣漆黑的柱子桌椅融為一體了。
藍晰若立在她身前,垂頭看了許久,忽問道:“你們確定是她?”
跟在後面的孤鸞答道:“主尊,仵作驗過了,這女子的年紀、身形和殘存的衣料都與淳妃娘娘相符,應該就是了。”她抬手奉上一物,道:“還有這白馬玉墜,也是從屍體頸間取下的。”
藍晰若接過玉墜,搖搖頭:“不是。”
孤鸞問道:“主尊是看出了什麼破綻?莫非她是假死……”
藍晰若沒有聽見她的插話,自顧自的說道:“她不會如此安靜,羽千丞愛說愛笑,聒噪得很……”
孤鸞聽著他口中盡說著痴言,忍不住落下淚來,心疼道:“主尊,人死不能復生,您還是保重龍體要緊!”
藍晰若抬手一揮,眾侍衛聽令退下。孤鸞欲言又止的呆了一呆,亦轉身退去。
藍晰若凝眸看著女屍,一動不動。
空蕩蕩的殘殿,就只剩下了他和她二人,這種死亡的安靜,令他很不習慣。
下午時,她還在承延殿裡同他吵架慪氣,怎麼一眨眼的時間,她就躺在這髒兮兮冷冰冰的地上睡著了呢?
這個人,是她麼?
藍晰若有些不大相信,沒有任何證據,他就是覺得羽千丞不應該這樣死去,她那樣絢爛如四季繁花似的女孩兒,就算是死,也一定會像煙花一般的美麗動人,而不是眼前這黑木炭的模樣。
藍晰若以為他會崩潰,可是,當他看到眼前這屍體時,忽然就鎮定了許多,甚至,比剛開始聽到披月殿起火時還要冷靜。
他感覺自己的心裡空蕩蕩的,沒有悲傷,沒有恐懼,也沒有眼淚,就好像十年前,母親倒在他面前時一樣,麻木,冷漠,他討厭這麻木,憎恨這冷漠,真的。可是,他無能為力……
他攤開手心,白馬玉墜被烈焰焚燃開了一道暗青色的裂痕,裂痕橫穿過白馬的身體,像心臟上生著的永遠都癒合不了的傷疤。
藍晰若緊緊攥住玉墜,顫聲嘆道:“你就如此想要離開我麼?”既而,他的眉心深深皺起,眸色血紅,冷冷喝道:“不,羽千丞,我絕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