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
突然沒有人了說話,只剩下空氣裡的塵埃還在光芒中上下翻飛著。
瑪伊莎是提到痛處閉了口,我們三個是聽到“沙漠”一時間千頭萬緒湧了上來。
比起某人或者某物的死亡和毀滅,我其實更怕聽到“下落不明”、“失蹤”、“還沒找到”這樣的結果。因為這些字眼意味著,總有事情是在我們的認知範圍之外發生的,那代表有希望,可也代表著即將陷入無窮無盡的失望、掙扎和恐慌。
獨居在這間破商店的老婦人,已經在這種情緒中度過了三十年了。她停頓了好久才又說道,她的父親揹著殺人犯的罪名,自從1980年最後一次進入沙漠到現在,已經毫無訊息的過去了三十年。就算他在沙漠中奇蹟般的沒有死去,到了這時候,也已經十歲,到了該歸天的時日。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是平靜的,時間早已把她的悲痛沖淡到這輩子認了命的地步,不管有沒有父親,她還是健康的活到了這個年紀。
只是她這三十年來過的並不舒心,前往沙漠之前,父親殺了人的那個罪名還沒有洗脫,而後再也沒有回來。這裡的人太瞭解沙漠的可怕了,一旦進去,只要失聯超過15天以上,一定是死,所以殺人的事情根本沒有辦法翻案,等於是認了,抵命了。
從那之後相熟的人都開始有意無意的排擠“殺人犯的女兒”,她性子倔強,也不願意解釋,苦苦等著父親回家,越來越偏激,越來越孤僻,就這樣一直等到了現在,成了一位看起來挺可怕的老婦人。
“那到底……給他定罪的原因是什麼?”我看她又開始沉默,翻了一頁紙,打算記錄詳細,“三十年前,他應該還是在軍中?如果是證據確鑿殺了人,部隊紀律嚴明,他怎麼會有機會再去沙漠呢?而你肯定是相信他無罪的,那當時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有誤會?”
“問題就在於,誰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
瑪伊莎起身走進貨櫃裡側,從堆得亂七八糟的一大片雜物下面,又拉開一個大櫃子,摸了半天掏出一盒用白紙自己捲起來的菸草,點了一根,吐出一片煙霧來:“三十年前新疆的氣候更惡劣、更極端,原來到處是荒地,後來農墾部隊搞了些綠化,但樹木生長的很慢,還沒成多大的規模。唯一一片不一樣的地方,就是現在三十六團的駐地那兒,每年的夏季,那裡有從山上融化下來的雪山水,所有的部隊都眼紅那塊地,師團和師團之間還有過幾次爭奪。”
我點點頭,她提到過三十六團是個地理位置很好的地方,想想看,戈壁荒漠之中唯一一處定期來水的寶地,當然是人人都想到那兒去生活的。
“但是那雪融的水只在夏天有,其他時候只能幹望著山頭上的冰川嘆氣,我父親身體素質好,被編進一個小隊,沿著水下來的痕跡上山去看看還能不能找到多下些水的辦法。”瑪伊莎把菸灰彈進了空中飛舞的塵埃裡,“雖然是軍隊裡的秘密,可我從小又沒有母親,他向來都把行程全告訴我,我才放心讓他去。也就是那時候,他說雖然山上有危險,但是隊裡有以前老十五師的人帶著,雪山的路都走過的,讓我不要擔心。”
我飛速活動著筆頭不敢怠慢,瑪伊莎這兒有用的資訊比想象中要多很多。單從剛才那說法上就可以知道,十五師解散後仍然有人呆在巴州,後來加入了接管巴州的農二師。耗子挪了挪板凳靠近她一些,我們需要知道的重點就快到了:
“他去了將近一個月才回來,回來的時候隊裡少了五個人,三個人死在了山裡,一個找不到了,一個人被食物匱乏的其他人吃了。”
“吃了?”耗子乾嚥了一口唾沫,“崑崙那地方確實啥也沒有,吃就吃了吧,多少也是肉……那,那老十五師的那個人呢?不會吃的是他吧!”
“不是他,吃掉的是隊長。”瑪伊莎脫掉了不太合腳的鞋子,把菸灰往旁邊一個罐頭盒裡彈了彈,“除了那四個人,隊裡的另一個老傢伙,以前我叫他魏老頭的,變成了奇怪的東西,最後就是因為他死了,我父親才被誣陷殺了人的。”
“讓我猜猜是什麼樣的奇怪。”林哲宇抿了一下嘴巴,“行動很不像人,基本聽不懂人話,身上多處縫合創口?”
瑪伊莎一下怔住,嘴裡叼著的煙掉下來,直接燙在了那新鮮羊毛上。
“!是那個玩意?”
耗子一拍大腿,我也馬上明白了當年那隊引水的軍人遇到了什麼,可憐的魏老頭成為冰崖下軍事基地裡那個被縫起來的戰士同類了!
“那支隊伍回來的時候異常狼狽,幾乎每個隊員都不人不鬼的,他們躺在部隊病房裡修養,你去探望你父親的時候,見到了魏老頭,後來魏老頭死了,他們以為是你父親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