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生死皆湮滅於江湖中的江水不同,寸亦劍自幼讀盡聖賢書,受到的教導亦是河清海晏之術。
她放下茶杯仰起身子笑道:“曾有梟雄圖天下,還做七十二疑冢,徒添惶恐耳。即便八尺男兒又如何?”
還未等江水說什麼,她忽然發覺塌上呼吸聲變了,顯然是陳蕭已然醒來,只是寸亦劍不曾知曉。
而寸亦劍第一次遇見除了先生之外能訴說志向的人,一時間只聽她情緒激動又道:“前朝亦曾有攝政公主毓殫精竭慮救萬民於水火,今日多我寸亦劍一人,又有何不可。”
誰都曾聽過儲毓公主攝政十二載的故事,可是敢於拿儲毓公主當自己指路標乾的,也只有寸亦劍一人。
“說得好——”陳蕭竟然也在塌上大聲讚歎道,“若是奸佞當道當如何?”
聽見陳蕭的問話,寸亦劍忽然微紅了眼眶:“含辱忍垢,徐徐圖之。”
“若是奸佞蠻來生作同流合汙又如何?”
亦劍愣了愣:“萬事皆有通時合變之法。”
陳蕭搖了搖頭,撐著身子直起背來,冷哼道:“濁雨不可展翅,敢於賊子同謀?我把你教得太正直了,你送上去莫說含辱忍垢的機會,我看你最後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先生!”寸亦劍也大聲反駁道:“那先生就忍心看著大盜竊國麼!”
江水聽得有些疑惑地蹙了眉,她向來覺得江湖與朝堂距離深遠,並不很能理解文人觀念,也不比他們對朝堂風雲變幻敏感。
而陳蕭卻彷彿才看見有其他人在場一般,看著她道:“你是......昨日的客人?你來找陳某有何事。”
江水忙起身恭敬道:“在下江水,昨日書林外瞧見先生氣度非常,特來拜訪。”
心嚮往之?
陳蕭嗤笑一聲,懶懶彷彿酒未醒一般坐起身穿鞋,然後緩緩走向他從未在寸亦劍面前開啟過的畫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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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已經不再年輕的手緩緩撫摸過黝黑的匣身,拂開了多少年舊塵。
良久後他長嘆一聲,開了木匣,緩緩道:“你們都來看看吧,看我這幾年丹青可有退步。”
說完他便轉身與江水寸亦劍擦身而過,坐在踏上背靠土牆,無聲笑著。
江水看見匣中共有三幅畫。
先是雲山林壑圖,又見湘水神女圖,皆是落筆澄澈,境界超邁。
可等到最後一卷卻是筆墨間江山萬里狼藉,筆試斬截,直看得人驚心動魄,也唯有這一副畫的下方落了一方小印。
等到寸亦劍看清小印上刻的“京客呈蕭”四字,驚訝地不由向後退去好幾步,回頭悲憤萬分:
“先生!”
寸亦劍三年間多次猜測先生的出身,只猜是被奸臣所害黜官至此的小官員,此先並不得高位。
她一心想替先生將他的思想傳承下去,也為自己博個出路,可誰知道他竟然真的是魏呈蕭!
曾有京州狂客魏呈蕭,十五入仕,宦海十年餘,致仕。
如今筆裡風月醉話瀟湘,哪裡是曾經模樣。
魏呈蕭是京州曾經巍然高山一般的人物,關於他的傳聞有千百種,他少負才名,筆底騰蛇駕霧,先帝在世時欽點其為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