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榻上養了數日,顧如許總算能在屋中稍事走動走動了,蘭舟來給她換藥時,她正扶著椅子,給自己倒茶。
“丫鬟呢?”他皺了皺眉。
“我讓她們下去了。”她抿了兩口茶,看向他,“我又不是殘廢了,何須她們時時在旁伺候著。”
蘭舟點點頭:“能走動幾步,也有助於傷口癒合。”
她放下茶盞,正打算挪回去坐下,卻聽他在身後突然道:“你方才遣一暗閣弟子出去了吧?”
她猛然一僵。
他又問:“去做什麼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轉過來,一臉鄙夷:“我最煩你這種明知故問的壞毛病,既然都被你截住了,還來問我作甚?”
暗閣本就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自然都對他頗為忠心,誠然她也算他們的主子,但若是恰好被他逮住了,暗閣中沒有人會對他瞞而不報。
“只是想聽你親口承認一句罷了。”他淡淡道。
“認什麼,我又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是讓人去鄭府報個平安罷了。”她蹦回床邊坐下,沒好氣地別開臉。
“你是去報平安,還是去看看那邊的某人是否平安呢?”他意味深長地問。
顧如許咬咬牙:“行行行!我就是有些放心不下怎麼了?你又不是不曉得,鄭承多疑得很,幾個胡姬都要讓人時時刻刻盯著,對手下的門客更是試探又試探,此事本就不該讓他摻和進來,我總不能不聞不問吧?”
蘭舟靜靜聽著她說完,破天荒地沒有同她爭論是否應該遠離沈雖白的事,沉默了片刻,在她旁邊坐下來。
“阿昭,你是不是覺得,我總是針對沈雖白,只要有關於他的,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生氣?”
“難道不是嗎?”她瞥了他一眼。
講道理,他為了沈雖白跟她撒脾氣的事難道還少?事到如今她都沒弄明白,他二人究竟為了什麼事,能相互仇視到這等地步。
蘭舟默了默,嘆息道:“我的確看他不順眼,這我不否認,他明明和寧國府的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卻屢次糾纏於你,嘴上說是為了幫你,但他的心思,你當真以為我察覺不到嗎?你和我的婚約,乃是御賜,即便我沒有稱帝,也定會娶你為妻,他沈雖白又算得什麼,偏偏要搶走你,我豈能甘心情願將自己的妻子拱手讓人!”
說出這些話時,他眼中的恨意愈漸濃烈,甚至到了令人背後發涼的地步,光是看著這樣的眼神,她便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
“阿彥,你我雖有婚約,但並未定下之時便出了那等事,你其實不必如此執著的……”話音未落,她便因他驟然冰冷的目光,感到渾身發涼。
“無關賜婚,我也要娶你。你是寧國府的郡主,我是大周的太子,本就門當戶對,何況我二人自幼一同長大,比誰都要親近,沈雖白豈能插足?”
“這……”她一時間也有些語塞。
她與他的確是青梅竹馬,情誼深厚,無論哪一世,他都待她極好,甚至在她身負重傷之時,甘願為她豁出命。這五年,他一直和她相依為命,為了回到楚京,他們多少次同甘苦共患難,這一路走來,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也沒有人比他更曉得她想要什麼。
若不是她在雲禾山遇到了一個沈雖白,或許真的會嫁給他吧。
可惜,有緣不代表有分,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沈雖白,就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她對裴君彥是有愧的,上一世她已經忘了自己為何會答應嫁給他,可能正是因為心懷愧疚吧,可那十年的深宮,她嚐到的,只有渾渾噩噩的孤寂。
她還能想起,他面對她的無動於衷的憤怒和小心翼翼,他遵守了一生得承諾,至死都沒有碰過她一次。
她最後能想起的,是他心如死灰的模樣。
她不願再看到他露出那等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