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曉得她在怕什麼,就連她自己都不敢去面對的東西,他總是那毫無徵兆地拉著她往前闖,不讓她有機會顧影自憐。
整座楚京城,她最不敢去的地方,就是這裡。
一座再也沒有人等著她回來的宅子,就像冰窖,五年前這裡就不復存在了,留下的不過是些毫無意義的殘渣。
可即便是殘渣,她也不敢碰。
她甚至想過,永遠不要再踏入這裡,假裝這裡的人都還在,只要不看,就能不想,不想就不會那麼疼了。
“十一,無論你想做什麼,都要向前看。”
沈雖白的手暖得不可思議,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她還能繼續往前走。
她得承認,顧家,已經沒了。
“當年寧國公授意鐸世子,將一枚護國令送往雲禾山,想必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將它取回。今日你我回到這裡,也算是劍宗對寧國公有個交代了。”他溫聲道。
“護國令拿回來了,但真相還未查明,我卻是還無法給顧家一個交代的。”
“路總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就像你曾經建立紅影教那樣,最初就連我爹都不信,你能開山立派,在武林站穩腳跟。”他笑著寬慰。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也是,我可是傳聞中能止孩童夜啼,讓無數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踏血紅梅顧十一’啊。”
“其實我有一事不明,便是你的揚名之戰。你這些年以紅影教為遮掩,暗中蒐集線索,即便需要立威,為何當年要將那五位武林前輩引到長嶺楊山谷,將他們全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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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了僵,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及這件事,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可有聽說五年前,在長嶺發生的一件慘案?”
沈雖白皺了皺眉:“你是說三萬大周將士因突發山崩被活埋在山谷中這件事?”
“突發山崩?”她冷笑了一聲,“長嶺三月未見一滴雨,兩側峭壁早已堅硬如鐵,你且告訴我,什麼樣的山崩,才能在頃刻之間將三萬人活埋?”
聞言,沈雖白腦中忽然閃過一個荒謬的猜測:“難道說……”
“告訴你也無妨,這也算是一場私怨。”她一字一句地說了下去,“我和蘭舟早就去過楊山谷了,在谷中碎石裡,發現了火藥的殘渣,還不止一點。我查了半年有餘,得知山崩發生之前的半月,曾有邊城的百姓看見一些武林人士推著蒙著白布的馬車去往長嶺,前前後後足有百來車吧,你覺得那白布下面藏著什麼?那些武林人士又是誰?”
沈雖白無言以對,但心中已隱隱有了一番推測。
“此生閣查到了那五個門派頭上,順藤摸瓜,便揪出了當時帶隊的五人。我沒能查到究竟是誰將火藥給了這些武林中人,無奈之下,我只好同時給他們五人下了戰書,讓他們‘故地重遊’。”想起當日的楊山谷,她就覺得十分可笑,他們腳下就是被活活掩埋的三萬將士和她的叔伯兄弟,眼前的人則是將他們葬送在這邊關之地的兇手之一,“我問他們,可長了心肝,什麼樣的重賞才能讓他們枉顧人命,讓這三萬凱旋的將士冤死他鄉?你知道他們答了我什麼嗎?
——他們說,朝中有人承諾他們,只要將那些火藥埋在山中,到了時辰點燃,他們就能得到與朝廷通商,使用朝廷的官道,水道,在大周境內暢行無阻,卻不知要埋的人是誰。他們怕我去五大門派報仇,便一力擔下了罪名,甘願死在我劍下。而我,自然也不曾手下留情。
呵,簡直可笑,枉這些人說什麼江湖朝廷涇渭分明,到頭來誰又能分得那麼清楚,活得那麼灑脫!”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眼看著他:“我不後悔讓他們死在長嶺為那三萬將士陪葬,那是他們罪有應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無論他們是為了光耀門楣,還是真的受了矇蔽,於我而言都不重要,他們手上,染著大週三萬將士的血,為之償命,天經地義。”
沈雖白久久無言,終是嘆了口氣:“無論從前發生過什麼,眼下儘快查明真相,還寧國府一個清白,也不枉顧家蒙冤多年。”
顧如許直起身:“你說得對,爹明知大難臨頭還做出這等決斷,定有深意,這座府裡或許還留著什麼線索。”
她立即拉著他去從前顧昀常待的幾間屋子翻找了一遍,卻並無任何發現。
“當初朝廷查抄寧國府,將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搜查過了,連我爹放置官印的暗格也被搜了出來,真不知還有什麼地方會被遺漏……”她一籌莫展地站在廊下,看著兩手灰塵,不知接下來還能去什麼地方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