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元殿中,青蔥玉指,輕攏慢捻,彷彿觸在琴絃上,緩急輕重,抑揚頓挫,指法嫻熟而流暢,整座大殿卻是寂靜無聲,別說琴曲,連個像樣的調子都無人聽見。
裴瑛與沈雖白卻似毫無知覺,沉醉其中,起勢落調,頗有氣勢,若非無弦,不知該是一曲如何恢弘磅礴的曲子。
阿布納一的臉色愈發難看,到後來簡直是不知所謂,正欲發問卻被公羊晏攔下,示意他不可衝動。
大周天子面前,他們是前來覲見的使臣,讓人奏曲之人是他們,裴君懷發話之前,又妄自打斷,有失體統。
阿布納一忍著心中的鬱悶和疑惑,坐下來繼續喝酒,直到裴瑛和沈雖白放下了雙手,似是一曲奏完,方才開口詢問:“我等不遠千里帶來的琵琶,大周就是如此彈奏的嗎?長公主殿下和這位樂師存心羞辱怒圖不成?”
裴君懷看了裴瑛一眼:“皇姐,還請給使臣一個解釋。”
裴瑛看向阿布納一,微微一笑:“皇子誤會了,大周絕無戲弄之意,這曲子,方才的的確確已經演奏完了。”
阿布納一大步上前,高聲問道:“演奏完了?本皇子什麼都沒有聽見,如何就奏完了?”
裴瑛莞爾:“阿布皇子先彆著急,此曲有些特殊,是專為無弦之琴與琵琶所譜,乃我大週一位奇才之作,喚作‘仙音’。”
“長公主這是何意?”
見他面露疑惑,裴瑛暗暗瞥了沈雖白一眼,氣定神閒道:“此曲只因天上有,故而稱作‘仙音’,在座都是凡人,自然聽不見仙人所聽之曲。唯有開慧得道之人,方能一聞,領會其中奧妙,我等肉體凡胎,怎敢妄論聽到仙曲?故而可彈,而不可聞是也,與皇子所贈的慧音,恰好相配。”
此話一出,阿布納一的臉色頓變。
“長公主可真是伶牙俐齒。”
“不敢當,禮尚往來罷了。”她笑道。
“仙音如夢,的確非一介凡人可聞,皇姐果然博學。”裴君懷適時的誇讚,令在座的眾人也都如夢初醒地隨之附和。
“無弦的琵琶奏天上曲,實在叫人大開眼界。”坐在一旁的裴嫿不禁讚歎這其中的智謀過人,竟能堵得怒圖使臣啞口無言,又憑一琴一琵琶的合奏,彰顯了大周才學之深,看裴君懷和司菀的臉色,她便曉得此事該是揭過去了。
阿布納一沒想到裴瑛會出此計應對,倒是真讓他無言以對,一介女流能有如此膽識,大周果真不能小覷。
他沉默片刻,大大方方向裴瑛地認了這個栽:“今日長公主殿下與這位樂師合奏一曲仙音,令本皇子心悅誠服,長公主的才識令人欽佩,當是巾幗不讓鬚眉,阿布納一願結交殿下為友,以表誠意。”
聞言,裴瑛道:“皇子的美意本宮心領了,怒圖此次前來,便是與大週休戰議和,皇子的誠意相信陛下已看在眼裡,此番來使,相信不久之後,大周與怒圖的百姓,都將成為友人,本宮與殿下,自然也就是友人了。”
阿布納一爽朗地笑了起來:“好好好!殿下之言,本皇子記在心裡了!”
說罷,便大大方方地呈上琵琶,回去坐下。
裴君懷似乎對這樣的結果頗為滿意,當堂賞賜了裴瑛和沈雖白,筵席也就此結束。
……
“你的膽子也是夠大,那可是御前,若是沒能讓怒圖輸得心服口服,長公主還能憑著身份免於處罰,你一個連品階都沒有的門客,讓國君顏面盡失,事後被賜死也在情理之中。”顧如許都替他捏把冷汗。
“的確賭了一把,不過可喜的是,賭贏了。”沈雖白道,“怒圖想借一把無弦的琵琶試探大周,其實無論輸贏,他們都能得到他們心中想要的結果,今日不得已讓長公主幫了忙,憑身份勉強壓住了阿布納一一頭,否則怒圖不會那麼容易鬆口。”
若是他與在場的哪一位樂師同奏,怒圖勢必會一再刁難,但裴瑛的身份擺在那,再怎麼不滿,阿布納一也不會蠢到當著裴君懷和諸多大周官員的面,對大周長公主發難。
他想到的這個計謀,一般靠膽識,一半則要看裴瑛能否用言語制住阿布納一了,裴瑛在雙元殿中那番話無疑是那阿布納一自己說過的話,堵住了怒圖反駁的後路。
顧如許無奈道:“殿下竟也答應了你,用這等法子套住了怒圖皇子,你們今日算是出盡了風頭,殿下那邊還好些,你這幾日還是多留個心眼兒吧。”
沈雖白點了點頭:“……若是沒記錯,明鈺長公主曾指婚給寧國府世子,長公主殿下應當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