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京城中,但凡有點聲望的人家,都講究美德儀,守尊卑,便是家中僕婢也要恪守規矩,顧如許記得從前在家中,也曾看見婆子們調教新來的下人,看來今日是輪到她們頭上了。
阿娑朵朵是頭一回來中原,自然看不懂這些婆子端出來的水和手中的小棍是作何之用。
婆子上前,高聲道:“聽聞你們之中有能聽懂幾句漢話的,也有全然聽不懂的,都不要緊,哪個不是從呀呀學語過來的,慢慢的也就聽懂了,重要的是既然成了這相府的下人,就得曉得規矩和如何伺候主子,眼力見兒和得體的舉止比一張能言善辯的嘴討人喜歡多了。”
阿娑朵朵小聲問:“她在說什麼?”
顧如許按了按她的手背,用怒圖語答道:“一會兒她們讓你做什麼,便照做。”
阿娑朵朵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那婆子繼續道:“你們這些女子若想真正成為中原王孫貴胄府上的奴婢,首先要學的便是行走坐臥的規矩。楚京可與關外大為不同,斷然見不得府中丫鬟目無尊卑,行事莽撞不知禮數,在主子面前是如此,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時候,也不可過於乖張,以免落人話柄,傳出去丟的是相府的顏面。”
她說著,命身邊的丫鬟將盛著水的的木碗分發下去。
不明所以的胡姬不解其意思,但看婆子的臉色,眼前的水顯然不是給她們喝的。
“今日便開始教你們規矩。”婆子讓一丫鬟站在院中,另一人則將盛滿水的木碗落在她頭頂,那丫鬟似是早已習慣了這法子,按著婆子的意思,端起胳膊,置於腹前,默不作聲地做完了行、坐、跪的禮儀,而後將木碗拿下來,放回木託上,晚中水,竟一滴都不曾撒出來。
婆子看向胡姬們:“這些便是你們這幾日要學的姿儀,身為下人,在府中行走,須處處留意,切勿懈怠,婆子我與你們無冤無仇,自然不是為了害你們才教你們這些,這碗水是要你們穩重起來,即便主子體諒你們不能摘下面紗的習俗,也好好改一改關外女子的輕浮野蠻,才能討主子喜歡。若是明白了,就照做,先從站開始。”
顧如許暗暗朝這些胡姬掃了一眼,阿舒既然已經順利脫身,頂替她的暗閣弟子想必已經在這些人中了,只是暗閣素來行事隱秘,許多弟子就連她也不定認得,況且還隔著一層面紗。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碗,木質極輕,重心也略有偏斜,該是為了調教下人專門做成這樣的。
碗中的水盛得極滿,稍有晃動便可能溢位來。
在婆子的注視下,她只等將其頂在了頭上,幸而對於習武之人來說,至少穩住是不成問題的。
但其他人就顯得手忙腳亂了,剛頂在頭上便滑落下去的比比皆是,水翻了,便再接一碗,掉三回,便以小棍抽打掌心,以儆效尤。
慌亂之中,顧如許也有意地打翻了兩回木碗,以免顯得過於扎眼了。
混在其中的三個暗閣弟子,都是季望舒麾下心腹,自然曉得該如何見機行事,頂著碗走到她身後,輕聲喚了句“教主”,她便心裡有數了。
這站姿練了許久,才算告一段落,依舊頂不住碗的,去一旁繼續練,其他人則開始練跪。
三九寒天,胡姬的衣裳本就穿得單薄,在院中站了許久,已經控制不住瑟瑟發抖,這一抖,碗便在頭頂搖搖欲墜,嚇得人只得咬緊牙關。
“俗話說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這跪也得有個規矩。”婆子站在臺階上,親自做了一遍,“下跪時,先頷首,低眸,緊接著抬手於胸前,而後雙膝同時磕地,一個有教養的奴婢,跪下時膝蓋絕不會發出兩聲動靜,哪條腿下得早了,就是沒規矩。跪下後,雙手交疊於身前,不可太近亦不可太遠,距膝五寸左右為宜,最後以前額觸碰手背,此間切勿東張西望或是直視主子,此乃大不敬。磕頭後,將身子支起,待主子說起,方可站起,主子沒有發話之前,雙手雙膝依舊在原地,頭也不可抬起。”
如此詳盡的教誨,倒是讓顧如許想起了從前侍奉在母親身邊的知月姑姑,她調教出的奴婢,較之小門小戶家的小姐都要體面知禮。
婆子教了一遍,在一旁丫鬟的攙扶下起身,命她們照做。
胡姬在關外是從不學這些繁冗的禮節的,便是依葫蘆畫瓢也學得頗為彆扭。
光是一個磕頭請安,便學了近一個時辰,好些人的膝蓋都紅腫了起來。
下跪之後,還有長跪,同樣是頂著那一碗水。
饒是蓋世的武功,總這麼跪著也有些受不住。顧如許漸漸覺得自己的雙腳開始發麻了,不由想起前幾日沈雖白的勸誡,看來這體寒之症入了冬的確有些麻煩。
“腰直起來。”婆子的小棍突然往她後腰一杵,勁兒不算大,但不巧這一動令她的雙腿頓感痠麻,一時疏忽,頭上的木碗便傾翻下來,碗中的水澆了她一頭一臉,寒風一吹,實在刺骨。
饒是她也禁不住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