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西院。
季望舒避開了一眾胡姬,裝作去井邊打水洗臉,趁著夜色,悄悄觀望四下。依教主昨夜所言,這幾日應當會來尋她,只是不知何時才會現身。
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動靜,她感到不遠處藏身於樹上的暗哨的氣息漸漸遠了,趁機到了牆下,一枚紙條從牆頭落下來,她拾起後,立即收好。
暗哨片刻之後再度回來,她不動聲色地端起木盆,回到了屋中。
眼下還沒到歇息的時辰,胡姬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處,闌珊闌意也與阿娑朵朵相談甚歡,她默默坐到一角落,展開紙條看了眼。
這字跡的確是教主所寫,字條的內容她暗暗記下後,便趁著無人注意,將紙丟進了火爐中,看著它化為灰燼。
翌日。
大周入朝為卯時初,臣子多半在寅時便會陸續在宮門前候著,而鄭承為相國,這一點倒是身先士卒,每日寅時三刻,便起身更衣洗漱。
丫鬟們端著細鹽和水,伺候鄭承漱口潔面,秦姨娘端著官袍,嫻熟地為其著衣。
外頭天還沒亮起來,昏沉沉一片,市井中只有一些餛飩麵攤擺出了桌椅,屋頂的炊煙還未升起,便被寒風吹散了。
秦姨娘瞧著外頭的風,颳得庭院中的樹枝都在亂顫,不由得面露憂色:“這天寒地凍的,老爺帶個湯婆子暖暖手吧?”
鄭承平靜地回絕:“我這是上朝面聖,豈能如此散漫地帶著爐子,讓其他大人瞧見,該如何看待於我。”
“老爺說得是,只是冬至過後這天兒愈發冷了,凍壞了自個兒可要受一番罪。”秦姨娘見他不願,思慮片刻,道,“奴家前幾日得了一條狐裘,用上回去莊子裡採買的一匹絳藍色兒的綢緞裁了件斗篷,本想著年節時給老爺,看這天兒,還是老爺的身子重要,奴家這就讓人取來。”
“還是你做事妥帖。”鄭承點了點頭。
沒一會兒,丫鬟便取來了一件斗篷。
一圈白狐毛領,曉得鄭承不喜野獸身上的羶味兒,故而早早用木香薰了好幾日,去了那股子騷味兒,反倒清香怡人。絳藍的緞料,繡著錦繡雲紋,瞧著就頗為大氣,的確適宜年節之時穿著。
秦姨娘親手將斗篷披在他身上,繫好緞帶,又吩咐下去,在去宮門的馬車上燒一隻爐子,在鄭承上車之前,就將車內烘暖,以免受寒。
秦氏乃是鄭承髮妻嫁與他時,從孃家帶來的丫鬟,自幼在夫人身邊服侍,雖不是家生子,卻也十分懂事。許是在夫人身邊待得久了,耳濡目染,這性子也像極了他的髮妻黃氏,當初他因出身被外放三年,髮妻在途中病故,臨終許他將秦氏收了,伺候在他左右,這些年幸而有她裡裡外外地操持,鄭府後宅才能如此安寧。
想起往事,他不免有些感慨,拍了拍秦氏的手背,道:“天兒還早,你再歇幾個時辰吧。”
說罷,便讓小廝掌燈,離府上朝去了。
沈雖白與其他門客作為謀士,理當立在門前送他離去,下人已經擺好了蹬子,鄭承卻忽然停了下來,目光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沈雖白身上。
沈雖白會意上前,拱手行禮:“大人有何吩咐?”
鄭承示意他再走近些,壓低了聲音:“你屋裡的胡姬,可有什麼動靜?”
沈雖白曉得他疑心重,思慮片刻道:“暫且並無可疑之處。”
“西院那邊呢?”
“一切如常。”
鄭承皺了皺眉,沉默了片刻,道:“沒有動靜也是好事,不過眼下對這些胡姬放心言之尚早,正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無論是你還是西院那邊,都不可鬆懈。”
“是,大人放心,在下會小心留意的。”
鄭承望著鄭府大門,似乎在猶豫什麼,良久才道:“一直盯著,狐狸是不會露出尾巴來的。一會兒你便吩咐下去,將西院的侍衛撤走,只留暗哨,看看這些女子會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