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許印象中的“審問”分為兩種。
一種簡單粗暴,手邊刑具怎麼酸爽怎麼來,通常得把人折騰得血肉模糊爹媽不認方才有成效。
而另一種,則採取懷柔態度。一不見血,二不逼供,關上門來,“心平氣和”地聊一通,這種法子講究攻心。就比如孟思涼,聽聞他曾經抓著一個階下囚,愣是嘮了三三夜沒讓人家閤眼,逼得那人連外頭有幾個私生子都招出來了。
再比如她眼下的處境。
誠然看其態度,與其是“審問”,倒更像在試探。
但眼前這杯茶,她是萬萬不敢喝的。
“主事喚奴婢來此,有何吩咐?”她擺出了最為恭敬的態度。
主事道:“李姨來此做事已有數年,做事規矩,從未出過紕漏,若不出意外,我是打算讓她在後廚繼續做下去的,每月二兩銀子,也不曾虧待了她。”
“姨母為人老實心善,這些年多虧主事照拂,阿嵐替姨母謝過。”她客套地敬了一句。
主事繼續道:“李姨膝下無兒女,聽聞頗為偏疼你這侄女,我遣人去你家鄉看過幾回,難為你一個姑娘家千里迢迢逃到黎州,死裡逃生,是福氣。”
“爹孃早逝,阿嵐不敢言福氣二字。”她面露悲色,憶及爹孃,眼中似有淚光點點,“阿嵐如今能活著,找到姨母,定是爹孃泉下有知,一路庇佑。”
著,還捻起袖子抹了把淚。
“阿嵐失禮了,主事恕罪……”
“無妨無妨,人之常情。”主事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你是潯州人氏吧,平素可常來黎州走動?”
喲,這就開始了。
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輕輕搖了搖頭:“潯州與黎州隔得遠,若非逢年過節,不常來的。”
“聽聞潯州太守方月頗為清廉,潯州城外賊匪皆對其禮讓三分。”
她嘆了口氣:“方太守從前的確為人正直,受百姓愛戴,可惜有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兒子,成在外惹事,半年前在外頭養了個女子,門不當戶不對的,還將人肚子搞大了,方太守氣得一病不起,賊匪乘虛而入,殺了城中好多人,我爹孃也沒能逃過一劫……”
這些話,乃是蘭舟送她進來時一字一句叮囑過的,李嵐的底細,無論怎麼查,都是這般結果。
閨閣中的姑娘,正是待嫁的年紀,不常出門,她見過李嵐,那姑娘的臉雖不像她這般生滿紅斑,卻也有幾塊胎記,便是旁人起,也道不清楚。
如此以來,只要她得篤定便可。
她所言,與主事遣人去查的結果並無太大出入,若非潯州人,怎會曉得潯州太守府上的腌臢事。
且這前因後果,也確然對得上。
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依舊是那張生滿紅斑,平平無奇的臉,依舊是怯生生的聲音和家子氣的畏縮之態,他不太明白為何殿主懷疑內鬼時,要讓他先試一試這李嵐。
“潯州安樂橋下有家巧心齋,做的點心尤為出名,不知如今還在否。”他笑著問。
顧如許眨了眨眼:“巧心齋一直在,店中點心的確可口,只不過不在安樂橋下,而是在明月樓旁,主事可是多年不去,記岔了?”
前半句時,她便感到四周隱隱有了殺氣,雖藏得隱秘,但的確還有人在這院鄭
待她完後半句,殺氣便突然消失了。
管事的手也從腰間,重新放回了案上。
顧如許便知這一關,算是捱過去了。
看似家常幾句,她方才若是答錯一個字,後果真不好。
長生殿這地方啊,吃人不吐骨頭,早在決定易容潛入的時候,她便曉得,或遲或早,總會有惹來懷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