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華寺後山的姻緣樹遠近聞名,一條涓涓細流從坡頂淌下,溪流兩旁各長出一株榕樹,上百餘年的老樹不僅枝幹粗壯,根莖也盤節交錯,伸出土壤的樹根凌駕於溪水之上,彼此糾纏,無人管束,如今已如一體。
榕幹蜿蜒而上,葳蕤枝葉又於半空中相互交融,可謂難捨難分。子枝繁多,雙樹成林,繁枝密葉間掛滿了五彩綢條,隨風飛舞,蔚為壯觀。
“主持曾告訴我們,世間萬物之間都有著彼此‘緣’,‘緣’滿了才有‘分’,這株姻緣樹原本只是兩個毫無干係的生命,它們之間的‘緣’滿了,方有今日攜手共生之盛景。”小沙彌解釋道,“萬物皆有情,心誠則靈。二位若是有心,可將自己的心意寫在綢條上,站在樹下虔心祈禱三遍,掛上枝頭,所求之事便有望‘緣’滿。”
說罷,他遞上兩段紅綢條,又指了指樹下襬好的筆墨後,識趣地退了下去。
“明姐姐,這姻緣樹真這麼靈麼?”沈新桐拿起筆,點了墨,卻有些猶豫,轉而看向嶽溪明。
嶽溪明將那綢條鋪在案頭上,笑著拿起筆:“方才小師父不是說了,心誠則靈。求個功德圓滿,盼個緣滿福至罷了。”
聞言,沈新桐點點頭,又問道:“可明姐姐,你與我哥不是定親了麼,還求什麼姻緣呢?”
她好奇地湊過去,卻見綢條上寫著:得一心人,共看山河萬里,同享一生喜憂。
嶽溪明笑了笑:“也不能這麼說,世事總有個萬一,我求的是此生姻緣終如意,與沈哥哥沒有關係。”
“我哥聽了這話可要傷心死了……”
嶽溪明搖搖頭,不置可否。
沈新桐抿了抿唇,琢磨須臾,也在自己的綢條上落了筆。
二人寫完後,便將布條握於掌中,在樹下虔誠地合手祈福三遍,而後沈新桐便拿著二人的綢條飛上枝頭,綁在碧葉之間。
求了姻緣,時辰卻還早,沈新桐不願再回廂房中坐著,倒是想去林中看看有沒有鳥獸魚蟲。
“佛門淨地,你可別殺生。”嶽溪明曉得她這皮猴性子,趕忙拉住她。
“明姐姐放心,我只是四處看看,今日是來求平安求福氣的,我怎可能做出這等折壽之事?”沈新桐再三保證後,便躥進林子裡不見了。
“哎……”嶽溪明拉都拉不住她,只得由她去了。
這沈家大小姐的性子,和她哥哥倒是像得很,怪不得是師兄妹……
她倒是也想鑽林子逮兔子,可今日有不少犀渠山莊的下人跟來,若是讓人發現她擼袖子上樹下河的那還了得?
這還得裝個把月呢。
眼下後山還算安靜,估摸著再過一會兒便有人來樹下求姻緣了,她想了想,便順著山道往下走走。
她記得上山時瞥見山腰有一處涼亭——涼亭旁有一株紅豔豔的櫻桃樹。
涼亭不遠,卻鮮有人至,簡陋的小木亭中連把凳子都沒有,瞧著荒僻得很。亭子邊有一株野櫻桃樹,眼下正是果熟的季節,枝葉間的小櫻桃泛著誘人的胭脂色,看得人直吞口水。
嶽溪明一本正經地環顧四周,確信沒有人在附近後,麻溜地擼起三兩下袖子就上了樹!翻身往樹杈上一坐,架起腿子開始吃櫻桃。
酸,是酸了點。
但是爽啊!端著一早上“知書達理”的架子,如今她就想找根杈子躺躺。
“還有兩個月……”她無力嘆息,往嘴裡丟了兩顆櫻桃,“這日子任重而道遠啊……”
宮中選秀自年後立春日開始,規矩一套接一套,得折騰個把月才算完。她本就嫌棄那個油膩膩的小胖墩,才藉著與犀渠山莊少莊主定親的由頭躲著這次選秀,戲總得做足,否則岳家一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放眼皇城,哪家能擔得起這罪名?
待她像模像樣地度過這幾個月,便與沈雖白尋個理由,將這門親事退了。
只是不嫁給沈雖白,明年照例她還是得入宮為妃,要不她就得在今年內找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
她爹倒是沒指望她高嫁,將門崇武,故而她爹只給她提了一個要求——她未來的夫婿至少得打得過她哥哥,否則岳家不認這女婿。
哎喲她的親爹誒,哥是熊,但沈伯伯手把手教出來的哪裡會是個半桶水,打得過他的她不喜歡,她看得上的萬一被她哥掄牆上可怎麼辦啊?
真是愁得一個腦袋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