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搏慷慨激昂的話語聽在眾人耳中各有反應,獸神卻無動於衷,露出譏諷笑意,“說得好,但是毫無意義,我們歸根結底,不過是天道的棋子罷了。”
獸神的回應讓文搏心中一動,他原以為獸神只是因為玲瓏之事萬念俱灰只想毀滅一切,可是如今看來對方似乎對自身狀況很是清楚,說到底獸神只是天道復活過來解決文搏的工具,而文搏則是那個必須摧毀的異類。
文搏很想說些爛話緩解心裡頭起伏的情緒,但是思來想去才發現現在言語根本不足以動搖兩人堅若磐石的心志,於是他閉口不言,稍稍舒緩了方才對拼帶來的負擔,活動手指再度握緊虎牙的槍身指向獸神。
而獸神同樣明白文搏的意志不會被輕易動搖,微微搖頭,將誅仙劍像一根木棍般垂落,然後滿是黑氣纏繞看上去猙獰可怖的手臂抬起,極為駭人的變化再次從他身上湧現。
只見獸神本來就非人的外觀更加猙獰,黑氣縈繞讓他周身漆黑如墨,身軀上肌肉虯起彷彿一套兇戾非常的盔鎧甲,加上因為巫法而變形的頭顱臉龐,更是望之心驚。
緊接著耀眼奪目的白色光芒與邪異蠻荒的黑氣不斷地從誅仙古劍上閃爍出來,非但包裹了古劍本身,連獸神持劍的整個右臂也被籠罩其中,令人心驚的威壓在天空中湧起。
這一刻,文搏感受到自己非但是與整個天地為敵,還像是被一切靈氣、法力乃至氣運都孤立起來,哪怕稍有動作就會承受到無比的刺痛之感。
文搏雖然早就用魔種代替法力執行避免這般局面,此刻也極為難受,因為由內而外的威壓讓他體內魔種都彷彿停滯,先前贏下天地寶庫中神仙藥帶來的體魄強悍加成彷彿也變成虛假一樣讓他感到難受。
更不用說五卷天書融合自成體系的完美玄功現在似乎盡是破綻,明明獸神尚未有更進一步舉動,可是文搏隨時都要在這鋪天蓋地的威壓之中失去自我。
這種絕望感,換個人只怕一瞬間就要崩潰,就連文搏也產生了一瞬間的動搖,因為他賴以對抗獸神、天道的基礎憑空被抽掉大半。
他的感受並非虛妄,不論天音寺、焚香谷還是青雲門,功法來歷最終溯源而上還是得自他們祖師從天書領悟的道法玄功。因此修為最高的道玄第一個感到不可思議,太清境的修為都無所適從,身上法力猶如凝固,根本不能動用分毫,彷彿最簡單的法力流轉都成了違背天道的悖逆行徑。
此時此刻,最道法自然的青雲門掌教只覺得自己人生的追求可能出現了一點偏差,天書開篇明義“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本該是將世間萬物一視同仁,此刻卻對獸神這等妖邪存在偏愛有加,反而對他們修真者百般針對。
道玄卻不知道獸神的確符合天意,人家是真的不管你人族妖族獸族,巴不得無分貴賤統統毀滅。不過就算知道了獸神的想法,道玄依舊無法接受這樣的後果,因為修真者追求長生,當他們賴以為生的法力都不受控制,那麼這些被天道視為螻蟻的存在也會反抗。
這樣的情緒在修真者心中蔓延,不論他們立場如何,當發覺自身法力運轉受到限制的瞬間,所有人都開始動搖。
可是他們又無法阻止這樣的情況發生,因為所有人修行功法的來源都是天書。
唯獨文搏與眾不同,他固然也產生動搖,畢竟修煉了天書之後至今也有十載光陰,都快成為他呼吸一般的習慣。但是道心種魔對他的影響才是最大的,這是他畢生武學智慧感悟最深的玄功,在此刻意識到自身法力徹底無法運轉,潛伏多年的魔種順理成章的接管。
但是之前習慣於天書功法運轉此刻失去了這份法力讓他無法正常地行動,這不是之前他用魔種模擬法力運轉時主動的改變,而是整個天書體系帶來的神通、術法都被規則禁錮。
這種感受就像習慣了呼吸空氣的人跌落海底,周遭只剩下漆黑的海水讓他窒息。
文搏的經脈之中悚然一空,魔種也不再以法力的形式運轉。這般變化也在文搏心神之中產生作用,讓他彷彿記不起任何人或事,至乎忘掉到哪裡去,在幹什麼。
可是這也帶來了別樣的變化,文搏此刻心靈再不受桎梏,沒了法力影響,他的道心、魔種再度活躍,如同脫韁之馬、鳥脫樊籠,解開了平時肉身緊鎖神魂的桎梏,無限地擴闊,遠近無一物的變化可避過他心靈的探索。
文搏感受到自身化為無數往上升華的個點,失去重量。
大地,樹木、星光在他四周泳舞,為他天造地設,那種世上別無他物的美好感覺又回來了。他的過去,從未存在過,未來也遭切斷,只餘現在。
阿賴耶識!文搏心中浮現出當年的感悟,他自從修行天書以後已經很久不用這般深奧的武道感悟,直到他失去了外來的修行體系無法再運轉法力,這種源自挖掘自身潛能的武學真髓方才徹底浮出水面。
所謂阿賴耶識者,如大寶藏,和合積聚,善惡業緣,初生剎那,住於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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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阿賴耶識是意識、思維、感覺等方面的基礎和源頭。換句充滿現代唯物理解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倉庫,儲存著我們過去的經驗和記憶。這些經驗和記憶形成了我們的個性和行為模式,並且影響著我們未來的決策和行為。
對文搏而言,阿賴耶識就是在他沉浸於深海之中即將溺斃之際,將自身一切經驗、記憶統籌代替他現有修行體系的另一套法門。
文搏閉上了眼,任由獸神用他那如同鎧甲般猙獰的手臂舉起綻放無邊豪光的誅仙劍,自身沉浸於永無止盡的飛奔中,他的心靈融入天地萬化裡去,同舞共遊。
獸神似乎察覺到了文搏的與眾不同,對方在此刻徹底擺脫了天道的桎梏,絲毫感受不到一絲法力流動,成為了一種這個世界當中極為矚目的礙眼存在。
就像黑夜中的一盞明燈,文搏點亮了深沉黑夜的一絲光明。這般變化令獸神感到心驚的同時莫名有了一絲羨慕,可是他對於自己的使命再清楚不過,不論文搏如何掙扎,他們在這煌煌天道之下都無從躲避。
以獸神的想法而言,玲瓏為了對天下的責任而死,那麼他就毀滅蒼生再來赴死。當然,如果文搏真的能殺死他,獸神也欣然赴死。
所以對獸神來說,高舉的誅仙劍沒有絲毫留情,再度揮下。
誅仙古劍的異光倒映著他被黑氣糾纏猙獰若魔的面龐,異樣的神采飛揚。而在他腳下,南疆十萬大山隆隆作響,大地開始微微顫抖,蒼山深谷、雄壁巨巖之中,竟是透出金色光芒,越來越強,越來越亮,逐漸匯聚成形,金光燦爛,彷彿是從山脈靈峰之深處投射而出,又似這許多山脈,本身竟有生命,在這金光耀眼之中,巨大的山峰緩緩呼吸。
“天地靈氣都在朝他集中!”不用張小凡出言解釋,小白作為妖族比任何人都敏銳,這種震撼感讓她看向獸神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天道如此鍾愛他?”張小凡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他修行四卷天書可謂是世間一流人物,臥薪嚐膽在魔教潛伏最終爬上鬼王宗宗主寶座更證明了他的智慧與決心。
但是此刻看到靈氣湧起朝著獸神聚集,他依舊忍不住喟然長嘆。
這哪裡還是被視作邪魔的妖孽?雖然獸神身上如鎧甲般的猙獰造型兇戾非常,但是在靈氣加持下比道玄更加仙風道骨。
而誅仙劍於此刻顫動得越來越厲害,獸神似乎也承受不住這般巨量靈氣湧入,身上那黑氣湧動的虯結肌肉不斷崩裂重生,讓他整個人看上去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