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刀法!好天問!”沙啞的聲音在紅黑的鋼盔下近乎顫抖的發出,那是文搏興奮到極致的回應,蓋過了縹緲到幾不可聞的大悲咒梵唱之聲。
宋缺這天問一刀第一擊時尚不顯真功,可是雌雄鴛鴦雙刀本就是一體兩面,第一刀斬下並非其所終,反倒是為第二刀做的鋪墊。
那勢不可擋的雌刀斬落遠比雄刀更加不可抵擋,因為它不僅僅是結合了軍勢與宋缺本人的武力,更是宋缺藉助屈原的絕唱發出了對於蒼生、對於天道的探索形成的疑惑。
如今在宋缺使來就不再是單純的一刀,所謂神是心神,意是身意,每出一刀,全身隨之,神意合一。這一刻宋缺除了眼前之刀再無他物,正是大宗師獨有的人刀合一之境,可是在這之上宋缺再度拔高,將自身意念融匯刀中向文搏發出了質問。
他早就意識到文搏那將自身化作獨立天地的境界極為不凡,哪怕凝結軍勢都難以破去,想從外界破開只怕非得當場破碎虛空的底蘊才能做到。宋缺如今距離那個境界尚有一線之隔,可是他依舊斬出了足以令陸地神仙都為之感到悲憫的一刀。
因為天問九刀中的湘夫人斬落的這一刀就如同它的招式名稱,“焉有虯龍,負熊以遊?”
在極西之地的太陽墜落之地,落滿金烏的羽毛,無角的虯龍揹負著大熊游來游去,凡其所過之處,無不辟易。
文搏就像是虯龍所過之處渺小的魚蝦,伴隨著宋缺手中湘夫人這柄神兵帶著一往無前的軍勢與人刀合一的超絕境界斬下,若不退避就是必死無疑。
然而文搏似被激發兇性依舊不退,反倒是人馬合一站穩腳跟,他的道心種魔催發魔種至極達到魔極之境,讓身下駿馬如夢魔兇獸一般猙獰的渾身肌肉虯結硬生生止住退勢。
文搏本就魁偉的身形彷彿再膨脹幾分,那是周身魔威顯赫之時散發出近乎實質的氣勁,毫無疑問,面對宋缺這樣一擊他直接展露出最強的姿態。
“還不夠!”宛如雷霆震怒,宋缺發出恐怖的怒吼,對於文搏做出的應對顯然極為不滿。他臂上加力,身後佇列齊齊吶喊繼續往前徐徐而進,接著憑空揮出兵刃。
恐怖到無以復加的巨力瞬間在湘夫人的刀刃上顯現,整個刀身此刻都發出灼目白光,令文搏本已止住的退勢當即支撐不住,就要繼續後退。
可是文搏昂首與宋缺對視,哪怕隔著鋼盔,宋缺都能感受到對方胸襟中自信的氣度。
他要如何應對?宋缺們心自問,難以想象文搏這麼快就找到答桉。
只見那平平無奇的鋼槍在這等危急關頭居然被文搏反手持握,槍頭朝下槍尾朝上,然後隨著文搏兩膀發力,硬生生如定海神針般被釘入地面。隨後極為豪邁的氣勢從文搏身軀中爆發而出,他目力所及,眼前宋缺斬來的狂瀾竟在觸碰這立地的鋼槍後退避三舍。
“水流天地內,如身有血脈。滯則為疽疣,治之在針石。
安得禹復生?為吾水官伯。手提倚天劍,重來親指畫。
疏流似剪紙,決壅同裂帛。滲作膏腴田,蹋平魚鱉宅。
龍宮變閭里,水府生禾麥。坐添百萬戶,書我司徒籍。”
後世白居易的名篇被信口拈來,四個念大悲咒的和尚不知何時齊聲相合,誦讀的卻是這後世詩文。
文搏氣勢暴漲後真如面對上古洪流時的倚天支柱,魔種怦然作響有如實質在眾人心頭敲響,他似乎隨著宋缺斬來的刀影隨波逐流,卻又選中了一處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沖垮的堤壩立身處世,然後藉助那倒插入地的鋼槍遏制住了宋缺以湘君與湘夫人掀起的怒濤狂瀾。
“這、這是如何做到!”身處軍中,李天凡原以為文搏在這一招之下必死無疑,誰知對方莫名其妙的在絕境中忽然爆發出絕強的反擊,更離奇的是抽空唸了一首詩,然後就把宋缺恐怖到不可思議的招式止住。
王通卻目瞪口呆,作為北地大儒他怎麼可能不知曉宋缺刀招取自屈原的《天問》?其中“焉有虯龍,負熊以遊?”一句對身邊這幫粗鄙武夫來說深奧晦澀,可內在含義在王通聽來無比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