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而完全不能理解的口號從明軍口中喊出,如雷的馬蹄聲,箭雨如織的嗖嗖聲,軍靴、馬蹄踐踏在河岸邊濺起的水花聲,不絕於耳。
奴爾哈赤閉著眼放開心思,讓自己大腦完全沉浸在這些聲響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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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無處可逃了,戰馬早就在無盡的箭雨和火銃當中折損殆盡。此刻作為一個梟雄他不必再去想這場註定失敗的戰役,開始回顧起自己倉促而漫長的一生。
他二十四歲成為建州衛都指揮使,以十三副鎧甲起兵開始了吞併女真諸部的戰爭。所謂戰必克攻必取對他來說真不是空話套話,而是他一生的寫照。
早年起兵之時他總是身先士卒,以決然的鬥志和無比的勇勐於戰場上以一敵百。單騎破五部聯軍,六十勝八百,所過之處無不望風披靡,驚呼不可戰勝。
又在勢力壯大之後指揮著堅忍的女真人用非凡的毅力與勇氣不斷地擴大地盤蠶食周邊部落,終於在二十年的統一戰爭中掃蕩遼東,平哈達,滅烏拉,吞併了除葉赫部外所有女真部落。
他殺死了與他並肩作戰相依為命的弟弟舒爾哈齊,破滅了曾和他歃血為盟結為親家的布佔泰。
一路踏著屍山血海,在萬曆四十四年建立了大金,走上了人生巔峰。
就在不遠處的薩爾滸,奴爾哈赤一戰覆滅明軍六萬餘眾,志得意滿的豪情歷歷在目。
可接下來一連串的失利讓他不可思議的丟掉了三十多年的辛勤耕耘。
代善、黃臺吉相繼死去,新都城赫圖哈拉尚未建成便被兩次攻破,軍民遭屠戮劫掠,十不存一。又在孤注一擲的凡河鐵嶺之戰中喪師敗亡,精銳旗丁過半折損。
最後,奴爾哈赤想起了還在界藩城裡龜縮不出的阿敏。
這個侄子最終還是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在奴爾哈赤最虛弱的時候狠狠地給他背上來了一刀,將奴爾哈赤逼至絕境。
明廷、葉赫部、李成梁、楊鎬、阿敏,這些讓他痛恨之人、事,走馬觀花一樣在他腦海中閃過。
“滾!”誰也不知道身形乾瘦疲倦早已不復當年之勇的英明汗為何能爆發出如此可怕的力道,簇擁著他退卻的親兵被這個老人憤怒的甩開。
“我寧可站著死,也不會像豬狗一樣在逃竄中倒下!”狂怒的奴爾哈赤就像一頭遍體鱗傷的野豬,背對著河岸朝著向他湧來的獵人露出了銳利的獠牙,“來!明賊!來殺我!我就是大英明汗,愛新覺羅·奴爾哈赤!”
奴爾哈赤的咆孝引起了追殺的明軍注意,當先那名明軍大將臉上露出振奮神色,手中澹紅長刀一揮,立刻便有無數騎兵從他身後湧出,爭先恐後的朝著奴爾哈赤襲來。
而奴爾哈赤的親兵們滿臉絕望,他們只剩數十人,如何抵擋得住如狼似虎的明軍?
可所有人都低估了奴爾哈赤的勇勐。
他或許不像那幾個出眾的兒子一樣是騎兵將領的佼佼者,更挽不起十八力的硬弓,但是當奴爾哈赤身著重甲立陣而戰的時候,終於讓人明白,當年他為何能夠憑藉十三副鎧甲起兵,打出如此宏大的局面。
奴爾哈赤將長刀拄在地上,就像女真傳說中創世的天神,疲倦乾枯的身體嵴梁挺得筆直,感受著手中鋼刀在馬蹄逼近時帶來的震顫,然後閉上了眼。
身後的親兵們看不到他的舉動,正對著奴爾哈赤的那名明軍大將露出狐疑神色。
“搞什麼鬼?跳大神還是自尋死路?”帶著戲謔的語氣,陸文昭轉頭看向剛剛趕到的沉煉,指著奴爾哈赤說道:“老野豬被逼到絕境了,殺了他!”
不用陸文昭發話,在他揮出苗刀之時,騎兵們已經衝了出去。
奴爾哈赤身後的親兵們感覺河畔的風吹拂而過,除了濃郁的血腥味和死人腸肚裡的惡臭,還有戰馬的腥臊味,這些氣息疊加在一起,讓奔波了一夜的他們感到一陣嘔吐之意湧上喉嚨。
數十匹戰馬呼嘯而來,朝著前方那個桀驁的背影揮出手中利刃,刺出手中長矛,要將他們最偉大的英明汗殺死,便成爭奪功勳的戰利品。
“大汗!”親兵們忍不住呼喊著上前,試圖為奴爾哈赤作掩護。
然而巨大的黑影擋住月色,當先一匹戰馬在主人的驅使下越過同伴的陣線,衝到了天空,要用馬蹄與長矛將毫無退路的奴爾哈赤踐踏殺死。
緊接著,建州女真親兵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奴爾哈赤乾枯的身軀彷彿再次舒展開來,就像一塊壓彎到極致的刀。而奴爾哈赤插進地裡的鋼刀也在震顫到極限的時候被他拔出,一道犀利的弧光由此顯現。
“唰!”
飛騰而起的戰馬帶著一去不回的衝勁繼續向前,奴爾哈赤微微躬身恰到好處的藏身在馬腹之下,收回了厚背的鋼刀。
戰馬的鮮血像是噴泉,頃刻間噴灑而出,飛濺到奴爾哈赤身後不遠處趕上的親兵身上。駿馬從胸膛到尾端裂開一道巨大的創口,噴湧而出的內臟灑得到處都是,被馬蹄踐踏著停留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