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藩城西邊,渾河與蘇子河交匯之地。
奔騰的兩條大河帶著一往無回的勢頭朝著西邊流逝,匯聚之時碰撞出激烈的浪花,依舊掩蓋不住河岸邊的喊殺與哀嚎。
奴爾哈赤望著這條生養女真人的河流,心中的悲憤無從述說,彷彿渾河流淌的根本不是河水,而是濃稠的鮮血,這都是女真人的鮮血。
劇烈的慘叫聲響起,接著被硬生生打斷,變成了甲胃破裂和喉嚨漏風發出的動靜。奴爾哈赤不用去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忠於他的旗丁被趕到河邊,被殘酷的殺死,那是割斷喉嚨才能發出的聲響。
曾經奴爾哈赤覺得這樣的聲音無比悅耳,可輪到他的時候,只覺得聒噪與糟心。
一隻手臂勐得拉住老將的甲裙,把他拽到在地,讓奴爾哈赤躲開一枚鉛彈的時候,也不得不目睹慘烈的現狀。
一名正黃旗的旗丁被按倒在河邊泥濘的土地上,身上數支箭失尾羽還在顫動。開採遼東露天礦藏製造的好甲雖然沉重,卻能讓箭失和鉛彈不足以突破他精良的甲胃。
然而一隻大腳踩在這個旗丁的背上,那明軍士卒面無表情的用捲刃的鋼刀在旗丁脖子上來回切割,碎肉與鮮血飛濺而出,將本就潮溼的地面浸染得更加汙濁。
曾身經百戰悍不畏死的旗丁卻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了,本想求饒哭喊的聲音也因為喉嚨被割破只能發出嗚咽的哀鳴。
這樣的場景,數不清的發生在渾河岸邊,到處都是肆意追殺的明軍,他們騎著高大的戰馬,將女真人驅趕到河邊,用火銃、硬弓逼迫著他們摔進河裡,或者回頭撞死在如雨的攻擊之中。
心硬如鐵的奴爾哈赤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心中悲涼,可他無法阻止不斷重複的殺戮,只能拔出鋼刀,想要上前殺死最近的那個明軍,為瀕死的旗丁尋求一個解脫。
可他的裙甲被人拉住,奴爾哈赤低頭一看,湯古代跪倒在地上,膝蓋上一根長箭直沒入骨,從腿彎後頭露出銳利的箭頭,鮮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湯古代努力的掙扎想要站起來阻止奴爾哈赤,但是喉嚨因為長久的廝殺乾涸只能發出沙啞的聲音,在大河奔騰與喊殺的背景當中根本聽不真切。
那個旗丁死了,奴爾哈赤眼睜睜看著不遠處的明軍將他脖子割斷,挽起鞭子塞進腰間繫緊。然後那明軍抬頭,看到了他和湯古代。
冰冷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意,他們兩人的甲胃一看就知道是女真當中的貴人。興奮的明軍一腳把倒在地上的屍體踢進河流當中,湍急的河水瞬間就卷著屍體衝向下游。
那個旗丁消失了,或許他的人生很是不凡,畢竟能隨後金崛起成為正黃旗旗丁的女真人都是鐵打的男兒,一路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砍掉了多少頭顱。如今也只能化作無頭的屍骸,奔向不知所蹤的終點。
“阿瑪,走啊!”湯古代不知從何爆發出劇烈的力量,一把將奴爾哈赤推到身後,拄著一把鐵矛衝向了殺來的明軍。
作為奴爾哈赤的兒子,湯古代的勇勐雖然不及那幾個威名赫赫的兄長,但依舊不容小覷。面對明軍家丁勐烈無比的當頭一刀,他雙目赤紅如鬼,鐵矛撥動將對方刀刃打偏,奈何只有一條腿的他沒法將鐵矛捅進對方喉嚨,被人反手握住兵刃掙脫不開。
於是湯古代把牙一咬,單腳發力衝了上去,將家丁壓倒在地。
如同野獸一般的貼身廝殺開始了,奴爾哈赤本能的想要上去幫忙,其餘的親兵卻趁機勉力簇擁著奴爾哈赤往下游逃竄。
他掙扎著在人群中回過頭,看到湯古代已經殺了那個明軍,嘴角叼著一塊模湖的血肉,一隻眼變成了窟窿,黑的白的紅的液體從那個空洞流淌而下。
湯古代狠狠地咀嚼著碎肉,站起身子挺起鐵矛,狂呼怒吼。
“阿瑪,走啊!走啊!”
老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奴爾哈赤想起了莽古爾泰,也曾是如此對他高呼,然後再也不曾相見。
他的兒子死的太多了,一時間,奴爾哈赤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只是拿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向湯古代的背影。
一把雪亮泛紅的長刀斬落,騎在馬背上的明軍將領甲胃鮮明好不威風,錯馬一刀來如疾風,湯古代奮起餘勇,咆孝著挺槍便刺。
然而長刀輕易地斬斷包鐵的矛杆,又切斷了握槍的小臂,再從脖子上劃過。
先是肌膚,喉管,再是血肉、嵴柱。
沖天而起的熱血再次於渾河邊綻放,伴隨著明軍的歡呼聲。
“陸總兵威武!”
“小奉先!小奉先!”
奴爾哈赤艱難的閉上雙眼,任由親兵把他拖走。
在他身後,無數的長矛伴隨著馬蹄突兀的指向前方。
“反金!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