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三樓,一片狼藉。
如同廢墟一般的地面上或躺或坐了許多武館弟子,如今他們幾乎人人帶傷,少有幾個機靈的避開了文搏第一波發難,這會早就帶著傷重的兄弟們求醫去了。
戲臺上,武生已經擺了張太師椅接過班主的熱茶潤著喉,抬起眼悄悄觀察者周圍局勢。
幸好,沒人管他。
“林希文死不死其實不看你們,坐莊的沒下場,結局就難說。”鄒容這會兒回過神,重新煥發出她女強人的氣勢,翹著二郎腿在一片廢墟當中不以為意。
謝館主身後站著幾名館主,他們都是下了決心保下林希文的一派。
沒辦法,對他們而言,最好的變化就是一切不變,林希文一旦死了,那局勢定然大變。
此刻,謝館主額頭上汗水擦了又流,明明紫竹林三樓一點兒熱氣都沒有,卻急的謝勇止不住汗水。
“那咱們找人攔那姓文的……咳,文師傅,豈不是平白給他添堵?”謝館主背後有人低聲抱怨,被鄒容聽見。
鄒容笑著回應,“不至於,他本來就想打一場,不然你們怎麼心服口服。”
這話說出來,大家的臉色更難看了,於是紛紛無言,將視線轉向了對著巷口那道破裂的雕花木窗,翁師傅正探頭觀望。
察覺到眾人眼神,翁師傅回過身子搖搖頭,說道:“一路打過去了,沒攔住,現在拐進巷子裡看不見了。”
“莊家肯定在裡頭。”不知道誰戲謔的調侃了兩句,沒法子,有人置身事外,不管誰贏了都對他沒影響,所以還能很輕鬆的看戲。
“鄒館主。”謝勇面色不虞,主動向鄒容走來,“你說鄭龍頭會出手嗎?林副官會死嗎?”
鄒容不急不忙,站起身子,翁師傅見狀趕忙為她拿來外套披在肩頭。
“王不見王,一旦相見必分高下,你說的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鄒容說著,人已經走到樓梯口子上,那杯酒如今還好好的留在原地,就連後來下樓的武館弟子們都有意避開。
鄒容拿起那碗酒,在手中把玩片刻,放在了老地方,下了樓。
謝館主等人面面相覷,最後他把牙一咬,說道:“走!都去看看!”
說完一眾館主們帶著還能動彈的弟子,魚躍而出。
巷子裡頭,文搏和鄭山傲反而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劍拔弩張。
哪怕文搏已經劃下道來,擺明了不給鄭山傲面子。
可這老狐狸好像沒聽見文搏的話一般,把手一擺,就止住了林希文想說的話語。
“道理上沒問題,但是多多少少有點讓人難過。”這時候,鄭山傲反而詼諧了幾分,談笑到:“我一輩子教了一個半徒弟,小林算一個,小段算半個,可他們都沒得我真傳,我這一身真功夫沒能傳下來。”
“結果呢,今天小段死了,我想著怎麼都得把小林保著,把真本事教了他。”鄭山傲嘆了口氣,說道:“沒法子,我知道小林心術不正,但是他根骨確實還行,我這年紀想再找個中意的徒弟,難。”
也不管文搏如何回應,鄭山傲這一刻有些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又像一個無家可歸的老狗,自顧自的說著心裡的感慨,彷彿人生的走馬燈在他眼前浮現,“我師從四九城有名的眼鏡程,我師父又從董師公處得了真傳,今日你我必有一戰,不論勝敗,我這一路遊身八卦掌只怕都難以延續,所以得說清楚。你呢?”
“我學的功夫很雜,源流來路說不清楚,總的來說是各路摔跤擒拿功夫,又學了泰拳、拳擊,最後學的槍棒。我也沒有固定清晰的師承,自己給這門格鬥體系取名蟒形,主要是當時覺得自己最核心的還是擒拿。”文搏很坦誠,說的全是實話。
結果這實話反而讓鄭山傲直搖頭,“按你說的,好聽點你這一身本事算是取百家所長,難聽點你師承不入流。可你把那些師承來歷背景都大過你的人全打贏了,活該你出名。”
說罷,鄭山傲也不糾結文搏的來歷,對他而言這番交流更像是一種習慣,三十年前他出道開始,大家都這樣敘過師承方才動手。
“好了,人也差不多到齊了,我本想著最後一場比武是跟陳識的徒弟,要打的風光些。但是遇著了你,這風光與否就難說了。”鄭山傲說起來直搖頭,整個人似乎頹廢了幾分。
直到這時候,文搏方才發現鄭山傲提及陳識的時候街角有所動靜,抬眼看去,那張月亮臉不正是陳識嗎?
陳識見自己被發覺也不出聲,摘下腦袋上那頂有些不合身的帽子示意,旁邊還有個年輕人同樣擺手,原來耿良辰也在。
再一回頭,鄒容為首,後頭跟著一大幫人,紫竹林裡諸位加上剛阻攔文搏的拳師們也盡數到場,站在身後默然無言。
鄭山傲看到大家都到了,身上頹喪的氣息愈發明顯,一聲長嘆,撫摸著身邊林希文的腦袋嘆道:“人到齊了,大戲開場了,小林啊,是師父對不住你。”
說完這話,林希文滿頭霧水,文搏卻有所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