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某個瞬間,我覺得我要死了——我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麼大逆不道的錯,竟讓他們這樣不餘遺力地羞辱我。
有時候,時間不是良藥,是毒藥。
也並不是所有的恩怨都能在時間裡一笑泯恩仇。
恍惚間,一雙溫厚的大手將我攬了起來,江侃沉著臉看向地上的“母女情深”“父慈子孝”,低聲喝道:“夠了!”
江侃的眼圈紅得厲害,緊緊攬著我肩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江侃向來玲瓏通透,在外人面前很少生氣,可那一天,我知道他真的生氣了。為我生氣,為我不值,可憐我,同情我,心疼我。
緩了緩自己的情緒,江侃轉頭看向我爸,凌厲的眼神與之前判若兩人。
江侃定定地看著我爸,一字一句沉聲喝道:“你們不心疼自己的閨女,什麼話刺人心窩子說什麼,什麼事傷人做什麼,你們做得出來,我不行,我聽不得也看不得。人我帶走了,你們不疼我疼!”
說罷,江侃不由分說地攬著我往外走。我木然地跟著江侃往外走,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此情此景,和十年前全家圍著教訓我那次有著說不出的相似。不同的是,肩膀上多了一雙將我推出來的手。
興許是我的反射弧太長了,像只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一直到上了車才後知後覺地蜷在臂彎裡哭起來。
江侃開著車,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不時轉頭看我一眼,眼圈紅得厲害。良久,江侃低低地說了聲:“對不起。”
我不知道江侃在對不起我什麼,或許只是一個幸運者對不幸者的愧怍。
人性中的善,有時候就體現在,在別人失去的時候,對自己的擁有惴惴不安,甚至心懷愧疚。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到底是不是他們親生的。
我現在幾乎可以確定了,他們千方百計將我喊回來,圖的就是我能拉扯拉扯妹妹。
如果今天的我不是張釔鍶,依然是那個又窮又落魄的張翠翠,估計我就是死在外面,他們也不見得會替我收屍。
我恨他們,更瞧不起犯賤的自己。他們死死活活關我什麼事?他們有管過我的死活嗎?
高中畢業那個夏天,我為了給自己賺學費恨不得把自己累死,晚上和一群四五十歲的尖酸老阿姨擠在地下室裡,白天像個陀螺一樣在油膩膩的餐廳裡面傳菜,有時候還會被經理喊去洗盤子,那些骯髒汙穢的油水和我的生活一樣讓人作嘔。那個時候他們在哪?
大學四年,我做過無數份兼職,什麼有尊嚴的沒尊嚴的,我都做過。我甚至去“浮生”酒吧做過服務員,時不時被揩油的那種。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先有溫飽,才有尊嚴。
於此同時,他們卻因為我的丟人現眼,特地找到學校狠狠地羞辱了我一番。這些事他們還記得嗎?
大學四年,我沒有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超過50塊的衣服我都要咬牙思量半天。
葉涼知道我窮,每次扔衣服之前都會陰陽怪氣地善良一番,故意跑到我面前說,這件衣服還不錯,你要是穿我就不扔了。這些事情他們想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