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車牌號我至今再沒見過,但不可否認,那個倉皇而逃的傻逼背影在我的記憶裡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或許是聖誕節快到了的緣故,第二天下了班我驚喜地發現,盛江大廈到二號線地鐵口路段,兩側的行道樹上都掛滿了暖黃色的星星燈。簇簇星光,如同瀑布般懸掛著。
星星是我最喜歡的圖案。從小到大,過年對於我來說,就是韭菜餡的餃子和滿天星的煙花。在家裡能吃到韭菜餡的餃子,出了家門能看到滿天星的煙花,這是我對過年的所有期待。——瞧瞧,多容易滿足的妞兒。
可是,哪怕是這麼簡單的心願,如今都成了痴人說夢。因為我,早就沒家了。小時候多盼著過年,如今就多恐懼過年。
大學裡的每個除夕夜,我都是在外面過的。我們學校倒是挺人性化的,寒暑假不會將人掃地出門,寫個申請就能留校。暑假留校的人還多一些,寒假留校的人屈指可數,大部分都是離家特別遠的少數民族同學。除夕夜那天,學校會把留校的同學們召集在一起過個年,嗑嗑瓜子、包包餃子、看看春晚,有時候還會請藏族新疆的美眉跳上幾支舞。
確實是熱鬧的,可我偏偏湊不來這樣的熱鬧。我害怕,他們隨口的一句“你為什麼不回家?”旁人的答案無非是“離家遠”“車費貴”,而我的答案卻是“我沒有家。”——這種不同,是可恥的。
孤獨不是我的保護色,而是我的安全感。我討厭一切能讓我的孤獨原形畢露的東西,比如熱鬧。我恨所有團圓的節日,比起什麼中秋節大年夜,我寧願每天都是清明節。
時隔兩年半,在大三那年冬天,我終於見到了我爸。說起來,諷刺得很,我能見到我爸,靠得還是我一貫丟人現眼的作風。大三是我們法學專業學生最重要的一年,因為那一年我們要準備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因為要花更多的時間準備考試,所以上了大三我就結束了在盛江的實習生涯。
在盛江娛樂這樣的公司工作,經常有機會去電視節目做觀眾。平時忙著打工掙錢,我很少報名做觀眾。葉涼倒是對這個挺感興趣的,各種綜藝、跨年、比賽,只要能報上名就絕對不會缺席。錄影現場不允許拍照,安檢查得很嚴,進場前需要將手機鎖在儲物箱裡。這樣一來,葉涼就沒辦法拍照片發朋友圈了。
但是呢,只要想裝逼,辦法總還是有的。以至於那段時間,朋友圈經常被葉涼的小作文刷屏,小作文裡清一色明晃晃的大人物。左一個哥右一個姐的,彷彿見了人家一面,人家就真跟自己有了什麼關係似的。
離職前夕,抱著放鬆放鬆的心態,我也做了回觀眾。老實說,那是一個很庸俗的節目,不信你聽名字——《戀愛保衛戰》。
《戀愛保衛戰》的節目設定很是簡單,概括而言就是請那些痴男怨女對著攝像機上臺開撕。我上初中的時候,就有這檔節目了。七八年過去了,男主持白了鬢角,女主持長了細紋,唯獨節目不忘初心,還是一如既往的俗氣。
這檔節目的受眾大多是工薪階級的已婚中年婦女,這群忠實的觀眾裡面,就包括我媽。還記得讀初中的時候,一到週六晚上九點鐘,我媽就搬著一個馬紮坐在電視前等節目了。那樣子,就像一個等糖吃的小孩子。我總會腆著臉搬上一個馬紮坐在她身邊,陪她看上一會兒。我媽看到興頭上,有時候會扭頭跟我聊上幾句。而我所有的等待,就是為了那幾句不鹹不淡的交談。那個時候的我們,最像一對母女。如果“溫馨”二字真的在我和媽媽之間存在過,大概就是那個時候了。
我之所以來看這檔節目,或許只是在追思一段已經腐爛的情懷。
我坐在臺下,看著臺上的男女嘉賓做作地相互指責、相互揭短,心裡突然很想笑。這麼顯而易見的蹩腳演技,為什麼我以前沒發現?果不其然,編導一喊休息,前一秒還撕得起勁兒的男女嘉賓,紛紛偃旗息鼓了。甚至,男嘉賓還毫不避嫌地衝女嘉賓豎了個大拇指。
我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語道:“還沒我演得好呢,豎什麼大拇指!”
聞言,坐在我邊上的一個大哥立馬扭頭看向我,他打量了我一番,眼神突然亮了亮。那位大哥輕咳一聲,淡淡問道“你好,我是《戀愛保衛戰》的一個編導。有沒有興趣做我們下期節目的女嘉賓?”
我吃了一驚,回過神來後馬上一本正經地問道“你們這個,價錢怎麼算的?”
編導大哥顯然沒有料到我會這樣直接,微愣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會根據演員的資質和劇情的複雜程度來開價錢,一般來說,站一場五百塊錢左右。”
“五百塊錢一場?你以為你請小姐呢?”我收回視線,不再搭話,淡淡地將視線投向臺上男女嘉賓的新一輪表演。
那個編導大哥似乎還不死心,目光灼灼地落到我身上。想了想,編導大哥繼續說道“是這樣的,我們一直想做一期校花專題的《戀愛保衛戰》,一直卡在了選角這一關。您看有沒有興趣?我們節目組是很有誠意的,價錢是一個可變因素。”
“甭跟我談什麼可變不可變?就說能給到多少吧?”我笑了笑,說得坦坦蕩蕩。——我不感覺談錢很丟人,買東西都會討價還價,這件事本質上和買東西沒有什麼區別。
“這樣吧,我們打算把校花這個故事做成上下兩期節目,這兩期節目給你開兩千塊怎麼樣?”編導饒有興趣地盯著我,語氣裡透著淺淺的志在必得。
做兩期節目差不多就是站兩天左右,兩天掙兩千塊,這估計是短期內價效比最高的工作了。看來,我的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備考用書終於有著落了。我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故作鎮定答道“價錢勉強可以,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呢?”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編導跟我談了談節目的選題、劇本。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的角色是一個校花,負責被騙財騙色。——騙財騙色就騙財騙色吧,這樣的劇情,正好我媽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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