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星月
笑相遇,似覺瓊枝玉樹相倚,暖日明霞光爛。水盼蘭情,總平生稀見。
——《拜星月慢》周邦彥
壹
紀寧初見顧南安是在金陵酒肆。
彼時七月豔陽高照,正是午時流金鑠石的時候。紀寧昨日同快網張三喝得昏天暗地,在酒館角落死豬一樣睡了大半天,酒足睡飽後不禁有些微餓;方伸了個懶腰顫顫巍巍走了兩步想去要吃的時,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驚呼,接著便是一聲稚氣未脫的嬌喝:“臭流氓!你放開我!”
紀寧微微一愣,繼而無奈地笑著拍了拍頭,神色瞭然。這酒肆門口常有些江湖混混,別人碰他一片衣角便追著討錢不撒手,七尺男兒倒地撒潑像個瘋娘們兒,自己卻不知道羞愧,實在讓人又恨又沒轍,這小丫頭怕就是撞大運撞到碰瓷兒上了。只見那醉鬼笑著嘆了口氣,拎起桌上的酒葫蘆,一步一晃地向前面櫃檯走去,沒有看熱鬧的意思,也沒有路見不平一聲吼的意思。
“臭流氓你放開我!你再亂摸小心我一劍殺了你!”被抱住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手持一柄長劍,身上是白松紋短褂,竟是個華山派的小師妹。那碰瓷兒的流氓一邊哎喲哎喲叫著痛,抱著她大腿的手一邊也不規矩起來,小丫頭又氣又急,俏臉通紅,見踢打不掉這狗皮膏藥,銀牙一咬直接拔了劍;那流氓被明晃晃的長劍嚇了一跳,一下鬆了手,還沒等叫嚷開,就聽身後一聲冷哼,不知誰一腳踹在他脊柱上,登時便有骨裂之聲;伴著人群的驚呼,那小混混直接從門口飛進了酒肆中,噼裡啪啦撞翻了一溜桌子,以及,紀寧剛打完的酒——“啪嚓!”
酒混著那人噴出的血在地上肆意橫流,紀寧深吸了一口氣,沒管地上那重度殘廢的哥們,緩緩抬起了頭:只見酒肆門口多了個白衣女子,裡著墨藍裡衫長褲,端的是幹練颯爽;她眉目清麗,似有一股溫婉風流,不說話是更似雲夢踏蓮而來的美人;不知是否因為常年習劍或是性格使然,女子身上的凌厲氣質把她那天生溫柔消磨得不剩幾分,如今俏臉含霜,更讓人莫名生畏,好似冰雪化作的人兒,下一刻便要拔劍把這些凡塵汙濁之人斬成兩半。
好一個脾氣火爆的冷傲仙子、絕世美人。紀寧心想,酒灑的苦惱一掃而光。
顧南安見自己間接打碎了別人的酒,臉上閃過一絲愧色,可尚有急事要辦,也沒時間用來耽誤,便將腰間荷包向那人一甩:“得罪了,小哥。”說罷向紀寧一抱拳,拉著小師妹就走了。紀寧看著正好扔到自己胸前的荷包,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你的荷包在我懷裡,你卻已走進我心裡——”
“心裡?得了吧,上次你和隔壁九丫頭也是這麼說的。”快網張三諷笑一聲,在他旁邊坐下。紀寧‘嘖’了一聲,在他對面坐下,把荷包往桌上一拍,正色道:“我告訴你,哥這次是認真的。拿了人家姑娘的荷包,那就必須得對人家好一輩子。”
張三剛要開嗆,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珠一轉,笑呵呵地把酒壺推到人面前:“認真的?”
紀寧上道兒的拎起酒壺喝了一大口:“認真的!”
“她可是你華山的師妹,你不是說見到華山校服就想吐麼?”
“嗨呀,那都是從前。再說了,嫁給哥還穿什麼華山校服?哥這能耐,從華山拐走個人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好!”張三一拍桌子,臉上的笑有些意味深長:“你知道她是誰麼?”沒等紀寧繼續表白他心中的堅定信念,張三搶白道:“她是枯梅座下得意弟子,與高亞男並稱‘華山雙壁’,執掌華山暮雲閣,名喚顧南安。”
枯梅,高亞男,暮雲閣閣主。紀寧的臉色難看得有些微妙,微妙得讓人想笑。雖說知道張三口中不可能有假訊息,可他還是有些不甘,瞅了那人好幾眼,猶豫再三,傾身過去低聲問:“真的?”見老兄弟欣然點頭,紀寧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拎起酒壺大灌了一口,末了一抹嘴,問:“哎,你說我啥時候去和九丫頭提親啊?”
張三早已笑倒在桌:“紀聽雪啊紀聽雪,你這天下第一慫的稱號可真是實至名歸。”
雁來客棧。
小師妹剛剛沐浴完,只見自家師姐正坐在床上收拾行李,腰上已經掛了一個新荷包:“對了師姐,你今天給了那酒鬼多少錢啊?你不會把咱們路費都扔過去了吧?”
顧南安停下手裡的活兒,望天想了想,道:“一個子兒吧......那荷包本來是要扔了的,年代久遠記不清裡面多少錢了。”
另一邊,張三看著對著桌子上那一枚銅板一臉沉痛的紀寧,忍著笑拍了拍他的肩:“看開點兒兄弟,畢竟是華山派,給你一個子兒不錯了。”紀寧趴在桌上放聲大哭:“我是真沒想到我走了之後華山還有人能摳到這個境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