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冰塔。
白衣女子與蠱婆婆相對而坐,老的閉目養神一動不動,小的則對著面前的金針犯愁。三百已經三日沒見過無風了,問莊中人只說他跟在哥哥身邊;她硬著頭皮去哥哥面前晃了兩次,連無風的影子都沒看見便被趕走了。若是平時無庸雖然不喜歡妹妹和無風走得近,卻也不會如此強硬堵住全莊人的嘴,可是三百想破了頭也不明白這次為何兄長如此生氣。
無庸突然的嚴厲和怒氣,讓三百心裡湧起一種強烈的不安,是那種再也見不到無風的不安。
“嘶——”指尖忽地一痛,白衣女子縮回手,就聽對面蠱婆婆輕嘆一聲,不禁暗暗皺眉叫苦。蠱婆婆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面前心不在焉的三百,輕嘆道:“無邪,你的心到處飛,就沒在婆婆這塔裡待上哪怕一刻。”
“無邪知道錯了......”三百連忙端坐凝神,左手一揮剛要撫上金針,卻被婆婆制止:“你這心都飛了,也不用折磨自己裝樣子,浪費了針也浪費了老婆子精力。放下罷。”
三百深吸了口氣,心虛地對上蠱婆婆無奈的目光,放下手,低下了頭。
一時間,偌大的凝冰塔裡只剩下塔頂的滴答水聲,一聲一聲,像砸在心上。
半晌,蠱婆婆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小無邪啊小無邪,你到底何時才能擔起這座凝冰塔呀......莊主本不願太早告訴你這些,可你現在為了一個無風魂不守舍,全然忘記了自己也是山莊半個主人!你就真以為你兄長一個人就能撐起這整個山莊,整個蓬萊嗎!”
老人嘶啞的吼聲在塔內迴盪,這位百歲老人怒其不爭的眼神,像一把刀,深深捅進三百心裡。她看著盛怒的蠱婆婆,像是受驚的鹿崽,又像是自欺許久的痴人,不願承認,也不願真相被揭露。
迎霞閣。
忍冬腳步輕快地走上閣樓,兩手一揮四面窗都緊緊關上,但見淡紅色妖氣繚繞,而坐在小几前的女子卻並未抬頭。君落盯著面前的鱗片,眼前似乎還是那蛇妖怨憤、絕望與不甘的扭曲容顏——
啪。書被扔到小几上,嚇得君落一激靈。她目光微冷地看向忍冬,忍冬卻聳聳肩,手裡憑空抓出一杆菸斗,道:“您自己看吧,那糟老婆子把您擺了一道。”紅衣女子拿過那頗有年代感的書,指尖仍感到寒冷的溼氣,她翻看得很快,越看下去,神色越是陰鷙。忍冬在她對面坐下,享受地撥出一口煙,敲了敲小几:“這塔里根本沒有她說的那本書,反而是放了一本似是而非的擺在那裡,你當時若是拿走了,現在恐怕就在地牢裡待著了。這書是我被困在那裡偶然翻到的,似乎是他們家哪個祖宗寫的,我想著可能對你有用便拿回來了。”
“我當時翻到那書時便有些起疑,當中寫的蠱術相關狗屁不通,原來如此......”君落冷笑一聲。她從不會全心信任旁人,尤其是這般萍水相逢之人,所以當蠱婆婆讓她找書的時候,她便留了個心眼,如果真的找到,便自己拿走。畢竟她在陸上多年,蠱術多少接觸過一些,就算沒接觸過,也可傳回去讓山莊那邊找人。沒想到這蠱婆婆看著老了,其實精明的很,下了套讓她鑽。
“不過話說回來這破塔確實有點意思,我剛潛進去,那老婆子和那丫頭生氣,不知道啟動了什麼法陣,我差點就出不來,幸好走之前取了一滴你的血,折損我百年修為,好歹是把命保住了。”忍冬看著自己乾枯如樹枝的右手,頗有些惋惜,輕嘆一聲,她看向君落手裡的書:“怎麼樣,有用嗎?”
君落笑笑,把書推給忍冬示意她收著:“你可算有了些用。”
“多謝主人讚揚。”忍冬陰陽怪氣地道,行禮時偷偷翻了個白眼,若非當年虛弱與她訂下血契,憑她千年修行,何至於被一個小地仙呼來喝去?不過這丫頭確實有些本事,跟著她,倒比在山裡待著有意思多了。想到其他妖魅還在筆架山的殘破仙陣中煎熬,忍冬心裡無來由地舒暢,比她殺了君落還舒暢。
“明日我便隨無庸啟程到東瀛,忍冬這身體暫且沒什麼用了,你處理得好些,明日藏在我鐲子裡跟我一起去。桌上的鱗片是那蛇妖的,你看看,可能看出來些什麼?”
從小几上拾起鱗片,忍冬指尖泛起淡淡紫光,探過鱗片的每一寸,眉頭微皺:“好難纏一個怨婦。那小妮子沒說什麼別的?”
“說了。”君落閉了閉眸,嘆了口氣:“她講了一個傳說。”
那是一個平常的夜晚,清姬正坐在屋中做著針線活。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她忙放下手中的針線開啟門,只見門外站著一老一少兩個苦行僧,年輕的那位長相清秀,向她行了一禮:“施主,我與師父至熊野參拜,夜深無處居住,不知可否借住一晚?”
年輕的女子愣了愣,看著面前的白袍僧侶,半晌才回過神來道:“當然可以。”說著側了側身:“師傅請。”
老僧人行禮唸了聲佛號走了進去,年輕的僧侶剛要跟上,卻被看著身旁的女子叫住:“小師傅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