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無庸來到迎霞閣,就見那紅衣女子抱膝坐著,若有所思;小几上已經擺好了碗碟,菜式和他往常做的一樣。聽到腳步聲,君落微微笑了笑,招呼了一聲:“無庸莊主。”
“劍主怎麼......”無庸話說到一半,便被女子截了過去:“我聽忍冬說你一直在時雨軒,想著你也很忙,便自己做了點東西。”說到這兒,君落輕輕笑了一下,似有些感慨:“看來我的決定很正確,不然莊主來了怕是要餓會兒肚子了。”
“多謝劍主。”白衣男子微微頷首,在她對面坐下。桌上幾盤小炒都有模有樣,聞著便知道比他做的強上許多。確實,雖是相似年紀,君落卻並非三百,不是事事都要他張羅做好才行。無庸心下不禁有些感慨。
“莊主一家人長得都是天仙模樣,怪不得東海的漁民總把你們當成神仙。”君落一邊夾菜一邊笑道:“那日三百已驚豔了我,今日遠遠一瞥莊主表妹,真是一個比一個美。”她說的漫不經心,好似只在和誰話著家常,稱呼雖是疏離,語氣卻是親切,讓人以為二人並非相識幾日,而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無庸執筷的手微微一頓,目光動了動,淡淡道:“皮囊本無一用,天仙一詞是劍主說笑了。”紅衣女子笑笑,話頭一轉:“初到莊裡我便覺得屋子庭院頗有些東瀛風情,心裡一直有個猜想,不想倒真被我猜中了,莊主一家真有一半是東瀛血脈。”
“早前在劍莊我便聽聞東瀛某處為妖孽迫害,不少人都背井離鄉到中原來。不知今日莊主表妹來訪,是否也是為了此事?”
君落微微笑著,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一雙明眸直視著無庸,試圖從那平靜冷淡的臉上找到一絲情緒的變化。果然,她又失望了。男子輕輕放下筷子,不緊不慢地道:“櫻確實說有事相求,可並未說是何事。劍主若是認為東瀛妖孽橫行與你追查的生死臺有關,大可去東瀛探查;無庸雖有一半東瀛血脈,卻也從未與那邊接觸,恐怕知道的還不如劍主多,劍主見諒。”
三兩句話把君落的問話打了回去,鎮定自若缺又話間暗隱鋒芒,紅衣女子笑了一聲,抱拳道:“莊主說的是。這幾日病人當得我做什麼都想著先問問大夫可不可以,是我糊塗了。若令妹所求也是此事,莊主不妨帶我一程;若不是,君落明後日便啟程前往東瀛。”
“若與此有關,我明日自會知會劍主。時候不早了,劍主早些休息。”
門在眼前關上,君落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畏懼的沉鬱。忍冬站在她身後,神情恭敬,循著女子的目光看向躍動的燭火。只聽紅衣女子淡聲問:“他如此防我,可算是心中有鬼?”
“不算。您之於莊主只是個來歷不明而修為高深的陌生女子,這般防備並不過分。”
“是麼?”君落輕笑了一聲,目光冷厲:“蓬萊是不是生死臺,咱們走著瞧。”
眠月閣。
“莊主,屬下有些不明白。”鷹不泊看著自弈的白衣男子,猶豫再三還是發問:“這君落姑娘說好聽了是和您一個身份,都是仙門掌門人;說不好聽了,不過就是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您為何就放心她進凝冰塔這般重地?這蠱毒,咱救她是醫者仁心,又不是欠她的必須幫她解蠱。自上次海嘯,凝冰塔已封塔三百餘年,除了莊主嫡系不得任何人入內;蠱婆婆是老莊主罰了守塔的,那這君姑娘又是......”
“鷹不泊。”男子出聲打斷,目光卻並未離開棋盤,語氣淡漠聽不出生氣與否:“蠱婆婆今年多大了?”
鷹不泊沒想到莊主忽然問自己這個,一時愣了,答的也有些沒底氣:“一、一百一?”
無庸微微勾了勾唇,落下一枚白子,撿起三枚黑子:“一百一十三歲。那我再問你,你覺得蠱婆婆老了麼?”
“沒有。”這次的回答沒有一絲遲疑,鷹不泊道。
白衣男子微微頷首:“是啊,蠱婆婆那雙眼睛可看過了太多人和事,還看得比誰都清楚。她在凝冰塔待了六十多年,凝冰塔內是何光景,有什麼玄機,她比我爹都清楚的多。你說我為何不放心君落進凝冰塔?”
鷹不泊眉頭一鬆,心下了然:“莊主在試她。”
無庸敲了敲棋子,看向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心腹,唇角笑意深了幾分:“十三歲修習仙法,二十歲便突破地仙境界;看似是個易交往的人物,可於我等來說卻是過往成謎、頗有心思。我和蠱婆婆都覺得她驚才絕豔,當是世上數一數二的女子,可這人到底是聰明還是心機深重,並非是幾句話看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