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不意味他會輕易放過周於禮。認清自己是人是一方面,認清他是主人是另一方面。裴炤自認沒有讓人俯首稱臣的興趣,但與周於禮存在的聯系,就像獅群王者對群獅的威嚴,他必須主導。
於是,裴炤抬手,不輕不重拍了幾下週於禮的臉,“我們一起進入異世界的機會應該還有很多,我不希望每次在極端條件下,我在應對難搞的人或木偶時,還要特別給你做心理輔導。”
周於禮與他對視,嘴唇動了動,裴炤皺眉:“說話。”
周於禮另一隻腳緩緩後撤,變成雙膝跪地的姿勢。他抬起頭,用臉輕蹭裴炤的手,認真說道:“我知道錯了,再原諒我一次,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他眼神大膽,裴炤除了在他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倒影外,別無他物。
裴炤觸電般收回手,臉有些紅,惡狠狠威脅:“……你最好是。”
先前裴炤說要回來辦那家人,但真回廢墟之前,裴炤先帶周於禮去了樓道。
樓道裡一片死寂,先前行動不便的喪屍群竟也不知所蹤,但以防萬一,周於禮在前面探路,邊問:“怎麼想到回這裡?”
裴炤單身貼兜同樣警惕,隔著口袋把玩裡面的打火機,輕聲回複:“想論證一些事情。”
二人很快來到倒數第二層的位置,裴炤把周於禮拉到身邊,“噓!”
“怎麼了?”周於禮氣聲問。
裴炤指了指樓梯扶手從下往上的間隙,周於禮看過去便是一驚。
一個人形縮在狹窄的樓梯間。
裸露在外的額絳紫色面板,暴露了那人的身份,而在裴炤頭頂,“木偶師”三個字漸漸清晰顯現,亮了起來。
“那隻木偶,和她控制的喪屍?”周於禮以口型道。
裴炤搖搖頭,對周於禮伸出手,“先前給你的刀,你還帶著吧?”
“帶著。”周於禮立即從兜裡摸出來一把刀,放到裴炤手心。
正是先前割喉他弟弟的那把。
刀柄上還有未清理幹淨的血跡,凝固在刀頭,裴炤用指腹抹了一把,窸窸窣窣掉落棕褐色血粉。
裴炤橫了周於禮一眼:“下次用完記得清理。”
周於禮應下,見裴炤已經貓腰準備摸牆上去動手,周於禮抿了抿唇:“要不……我來?”
裴炤一臉怪異地看著他,反手把刀遞出去,不忘提醒:“先殺喪屍,當心別被咬。”
周於禮“嗯”了一聲,心中閃過一個想法:如果他被咬了沒變喪屍,是不是就能證明,他不是人,而是木偶?
但這想法僅閃過一瞬便被打消,臉還火辣辣得疼,他不敢再惹裴炤生氣。
樓梯間靜得可怕,整棟樓沒有住戶,大門敞開,夜風在每層樓穿行,帶來腐爛的氣息。
周於禮屏住呼吸,貓著腰,一步步邁上臺階……
夜色漆黑。唯有裴炤頭頂的“木偶師”三個發出淡光用以照明。拐過最後一個拐角,周於禮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幽深漆黑的樓道裡,一個頭發花白的女性喪屍,正睜著空洞的眼睛,直直注視著他。
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側躺在她手心上——一個完整的,人類女孩的,頭顱。
頭顱的臉正沖向他。接著微光,周於禮看得清清楚楚,頭顱已經腐爛,眼珠脫落,勾出神經與肌肉,將眼眶與眼珠相連。
即便如此,女孩的面容,他還清楚記得。
和那隻蠱惑他的、貶低他的小紅裙,長得非常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這頭顱看起來無辜且可憐,而那隻木偶——只有邪惡。
周於禮之所以篤定是女性喪屍,實在因為她的頭發太像他見過的,年紀稍大的年邁女性。得體的短發偏分到一側,貼著頭皮梳出頭骨的形狀。
周於禮的手微微顫抖,如果不是絳紫的面板和已經完全喪屍化的臉,他想,這應該是位非常慈祥優雅的老太。可為什麼——
變成喪屍還能保留本性嗎?
為什麼她明明看到他,卻沒有任何喪屍的沖動,她飽含混沌的眼裡,在此刻,只有她手中靜靜躺著的、再發不出一丁點聲音的,女孩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