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炤睡得很沉,以至於周於禮冰冷的目光投向木偶時,他沒有絲毫察覺。
……
“既然是人變的,那你應該聽得到我們對話。”周於禮語氣輕而冷,毫不留情,“都是千年的王八,跟我裝……”
周於禮話還沒說完,就見那紅衣木偶仄歪向一旁,從手腳的地方開始,虯紮鼓鼓的肉球——
周於禮神色自若,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抬手輕輕捂住裴炤的耳朵。
那肉球彷彿有生命,在木質的四肢上下跳動,彷彿被吸收一樣,逐漸變小,與此同時,整個中心廣場,傳來喪屍嘶吼。
睡夢裡的裴炤皺了皺眉,周於禮立即斥道,“輕點!”
木偶:……
不知是不是周於禮毫不在意的樣子發揮威懾作用,喪屍的聲音當真減小。而眼前的紅衣木偶,也隨著肉球縮小,四肢抽條、豐滿,漸漸,變化成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孩。
約莫五六歲,眸光明亮。
“你吸取的是誰的愛?”一見那顯眼的紅裙,周於禮似乎猜到了什麼。直截了當問道,“你才是原本的小女兒吧。那個女孩,應該不是那對夫妻的孩子。”
女孩盯著周於禮看許久,突然伸了個懶腰,嗤笑道:“聰明人?”說著眨了眨眼睛。
“他們臉上沒有明顯相似的遺傳特徵,而且一般正常相愛的一家人,是不會讓最小的女兒餓肚子的。”周於禮自顧自解釋道,“我好奇的是,你的主人是誰。”
女孩笑起來,略顯惡毒的神情在她臉上非常違和:“我也有一件事好奇,你為什麼要找一個人類做主人呢?”
這話落在周於禮耳朵裡,便代表許多答案了,幾乎是瞬間,他點出關鍵:“喪屍病毒可以保留人類意志?”
女孩有些驚詫他的反應,“沒錯。”
周於禮進一步道:“所以你,利用變成喪屍親人的愛保持肉身,並引導更多的喪屍,成為你的擁護者?”
“別說的那麼難聽!”女孩指著裴炤,發出尖利的叫聲,“難道你不是嗎?明明成為木偶,只能吸食著愛意過活,仍以人類肉身面對我的你,難道不是在利用他嗎?”
周於禮感覺雙手很僵硬,很沉重。可能是天太黑又太冷,他整個人坐在那裡,竟有些麻木。
女孩的尖叫像是一記耳光,摑在他的上,比任何一次他遭受過的家庭虐待都要痛,痛得他心頭發麻。
對,他怎麼忘了,他已經變成木偶了。
裴炤沒問過,他便沒主動說過,變成過木偶的人,是變不回人的。
以愛意為食餉,愛是他們為人的養分。靠著主人的養分活著,自己何嘗不是在利用裴炤。
周於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樣的答案在他看來不堪到極點,他還無法適應自己不是人的身份。
牙尖嘴利的女孩見他動搖,露出得逞笑容。
“既然是同類,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呢,做木偶,就該是木偶該有的樣子……”女孩話透蠱惑,卻在下一刻失聲尖叫“啊——!”
周於禮猛地抬頭。夜色中,裴炤不知何時脫開他的懷抱,直起身體。
他半跪背對,手裡按著打火機,火舌舔舐著女孩的紅裙,火光隨風搖曳。
火光打到側臉,裴炤的神色,冷漠而嚴厲,看起來有些生氣。
尖利聲中,女孩從高塔一躍而下,情急之下變成娃娃摔在地面。遠遠的,周於禮看見,一位頭發花白、腿腳不便的喪屍一瘸一拐跑到塔下,顫顫巍巍的手撿起木偶。
那是……她的主人嗎?
周於禮目光定定。
她的主人,知道她像寄生蟲一樣寄生在她的愛上嗎?
周於禮想得入迷,領口猛地被狠狠揪了一把。回過神,眼前是放大版裴炤的臉,面無表情、眼裡卻要冒火地緊盯著他。
“好了。”裴炤松開一隻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臉,語氣如常,“現在,我們該去解決那家人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