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句句贊美,實則字字譴責。臺階下陳知睿緊攥著繩索,已經忍不住變了臉色。
裴言卿竟然和他採用了截然相反的處理方式。
在他看來,齊錚雖然察覺了梁晏的狼子野心,卻由於自身受制、羽翼未豐,不敢直接向梁晏發難,只能強忍著恨意與他周旋。
但裴言卿演繹出的齊錚,卻是溫柔中帶著狠毒,彷彿蟄伏在暗處的刀刃,時刻準備著給對方致命一擊。
為什麼他會這樣理解?
陳知睿還沒想清楚緣由,和他對戲的紀雲笙已經眼眸一亮。
原因無他,正是裴言卿對劇本的整體把握到位,以及強大的細節掌控力。
齊錚的第二句臺詞刻意提及的“不攝後宮諸事”,其實指向的是不在試鏡範圍內的另一段劇情。
彼時先帝還在世,梁晏位居太子太師,借機與其最寵愛的雲貴妃私通,並欺騙她肚裡的皇兒是自己的私生子。
為防止東窗事發,雲貴妃只能和他聯手毒殺了先帝,這才讓他順利走上攝政王之位。
後來齊錚發現自己中毒後順藤摸瓜,找到了梁晏當初買通的內侍,也得知了他和雲貴妃聯手毒殺先帝的真相。
如今梁晏把持朝政,齊國皇嗣凋敝,齊錚身中劇毒時日無多,唯一的希望就在雲貴妃的幼子身上。
所以他暗中將皇弟送出宮,找了個容貌相似的孩童替代,同時利用雲貴妃的懊悔和痛恨,和她共同制定了針對梁晏的複仇計劃。
回到他們正在上演的這段劇情,此時的齊錚已經了無牽掛,弒父之仇加上毒害之恨,他對梁晏的態度自然不可能多麼客氣。
對戲者的態度變化也影響到了紀雲笙,他當場收起了溫和的臉色,沉聲道:
“錚兒這麼說,莫不是在責怪亞父發動戰爭,破壞邊境安寧?”
胃裡又一陣絞痛湧上,裴言卿身體一晃,趕忙扶住了龍椅。
與此同時他臨場反應拉滿,借勢伏在紀雲笙耳畔,放柔了聲調:“怎麼會,亞父心繫邊塞人民安危,兒臣感動至極,正想著如何籌措軍餉,為亞父分憂呢。”
“軍餉”這個詞出口,紀雲笙的臉色又冷了一大截。
梁晏的目的是覆滅齊國,其中的關鍵措施之一就是耗空國庫,貪墨軍餉,但齊國幾百年的積累豈是兒戲,加之齊錚一直從中作梗,計劃的推進已經越來越艱難。
眼看沖突一觸即發,他只能咬牙切齒地把矛頭引向了階下的戰俘:
“若是孤讓你一劍結果了他,想必太子殿下也不會拒絕吧?”
周身被綁的魏成昱仰起頭,看著裴言卿提劍朝自己走來,眼中的迷惑越發濃鬱。
明明是同一段戲,他卻覺得和剛才的感覺完全不同,就算裴言卿口中念著猶疑不定的臺詞,眼神卻極為清醒,其中還有無奈和歉意。
他愣了愣,終於恍然大悟。
自己只是齊國攝政王和太子博弈的籌碼,結局從一開始就已註定,與其引頸受戮,倒不如選擇更有尊嚴的死法。
裴言卿的劍已經遞到了頸邊,魏成昱毫不猶豫,一頭撞上。
黏稠的殷紅肆意漫流,他拄劍回眸,面頰染血,朝紀雲笙緩緩露出笑容:
“亞父,這就是你想讓兒臣看到的吧。”
他立於玉階之下,血色之中,身段削瘦脆弱,周身氣度卻彷彿出鞘的利劍,只需時機得當,就能見血封喉。
紀雲笙不由自主地站起,雙手緊握成拳,眼中醞釀著晦暗的風暴。
……
“啪啪啪!”
喊卡聲並未響起,取而代之的是汪敬泉響亮的掌聲。
就算是他也根本想不到,裴言卿竟然能交出一份和陳知睿截然不同的答卷。
甚至在對方珠玉在前,自身狀態極差的情況下,還能演活了齊錚這個複雜的角色。
“很好,很好,大家的演繹都很精彩!今天的試鏡到此結束,三天內我們評委組將把試鏡結果反饋給各位候選人,各位都辛苦了,卸妝更衣後就早些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