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
陸無雙到了山洞裡面,發現山洞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裡面不僅十分寒冷,而且一股徹骨的潮氣夾雜著寒流一下下侵襲著她,透過沉重的濕衣直鑽骨髓,她雞皮疙瘩和寒意漸漸升起,又是幾個噴嚏,被這股陰氣逐出了山洞。先是損頭陀和毀頭陀的攻擊,又是耶律齊的陽極生陰,再是成昆的一陰指,現在又是這山裡山洞中的陰風陰氣。她覺得彷彿天地間所有陰寒的東西都和她過不去似的,總是叫她碰見了,可是自己練的玉女心經也是清寒性陰的,這豈不是和她一生的遭遇很是契合嗎?一念及此,她不禁心如死灰,口中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既然厄運和自己簡直是如影隨形,那索性讓它狠狠滲入自己,侵蝕自己,殺死自己好了!她口中剛嘔吐完,一股酸味臭味從胃裡腸子裡湧出來,她頭腦一陣昏暈惡心,連忙跑到河邊,雙手合成一捧,舀起一捧捧水,送進口中,咕嘟咕嘟漱了幾下,撲地一聲吐進河裡,便吐便心裡唸叨:“陰寒的東西!有本事就此將我凍死好了!我一輩子簡直是糟糕透頂,被你這東西害得好慘!”她心裡一邊惡狠狠地想著,又捧了幾下,直接大口大口地咽水,仰起脖子,哇哇搖晃著腦袋,連嗓子一塊也漱了,再彎下腰一股腦吐出來。
河邊的背風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那裡浮著,她看見那是一床被子,原來是自己掉進河裡的時候,那床被子本來是蓋在自己身上的,現在在河裡漂浮著,眼見著就要吸飽了水,沉下去了,她心中有了一個主意,興許不用被凍死了,可以回去找表姐他們了。她一邊淌著水往溪流中央走去,一邊朝著被子那裡抓過去,撲騰了幾下之後,終於夠到了被子的邊,一個狗刨,嘩啦一聲,被子一角被緊緊握在手裡了,她往後猛地一拉,後腳急忙用勁,上了岸,被子也被拉了上來。她想道:“現在衣服和被子都是濕的,那總得有一樣是幹的才行,如果沒有,那隻能……”她運起內力,試著用古墓派的內功去發熱,烘幹自己的濕衣服。請參考《神鵰俠侶》中小龍女託著玉蜂漿瓶子,用內力去烘烤瓶底,使玉蜂漿蒸發成氣體,去引誘玉蜂擊潰彩雪珠和金輪國師的情節)
可是運了幾下氣,發現自己絲毫使不上力氣,內力似乎無影無蹤了,徹徹底底地消失不見了,丹田空空如也,經脈也是沒有任何反應。她心中大驚,內力全無了,而且運力也不行,這不是和一個尋常的跛子毫無區別了嗎?她慌張萬分,心中如雪崩洪澇,方寸大亂,這怎辦?但是她還是試著很快恢複了部分平靜,不管怎麼樣,先活下去,找到表姐,她作為明教教主,教眾的失職她有辦法處罰,而且肯定會有幫她重續經脈,幫她恢複內力的法子的,再不濟她也不會丟在自己不管的。她心中想到成昆那一指,不由得大罵:“渾小子!把你師叔害慘了!要是我出不去這鬼地方,變成鬼第一個唯你是問!耶律齊!你也別想著逃脫!我要做怨鬼天天纏著你到死!郭芙,欠傻蛋的那條胳膊,我陰世裡照樣找你算賬,不把這賬算清楚,你就別想著投胎轉世了!”
罵了一通之後,心中略微覺得爽快了一些,她恢複了理智,扯著徹底的的濕被子,一下下拖到山洞裡面,又去山口那裡,找了一堆幹幹的枯樹枝子,又掰了五根粗壯的小樹幹,四根一模一樣長,在兩頭做了個十字三角支子,架了起來,那根最長的粗枝子,橫放在這兩個架子上,確保兩頭從架子那出來的長度相等,陸無雙又去山水之間水勢湍急的地方發現了兩塊打火石,對著放在底下的枯樹枝子堆咔咔幾下打火,火星迸濺到上面,火苗起來,一堆火就生好了。接著,她計算好高度,將被子一頭長一頭短地架放在那根橫樑上,既不會被火苗燒壞,也不會幹不了,因為不重疊是水分散失最快的方法。
她找了塊較為幹松,也可以躲避從山洞深處吹過來的寒氣的地方,拍了拍土,將就坐了下來,看著被子慢慢烤幹,她衣服也稍微敞開一些,可以散散被河水浸泡的潮氣。外頭的一切此刻都無法影響到她了,因為她所思所想一方面是找回大部隊,一方面是不要因為被冷風吹到著涼感冒了,不然在山洞裡病死可連個收屍的人都沒了,她一想到自己的骨頭千百年後才會有考古的人發現,就不禁暗暗好笑起來,反正一輩子都這麼慘了,再怎麼著也無所謂了。幼年兒時被李莫愁滅門,然後被這可惡的仇人收養了很長時間,然後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逃跑,又遇上了全真教和丐幫,後來又遇上了楊過,重新找回了表姐,跟表姐愛上了同一個人,但是這個人心裡只有另一個女人——他的姑姑,悶悶不樂了十六多年之後,他找回姑姑,然後擊敗了金輪國師,殺了蒙哥,二次華山論劍之後歸隱了。這中間起起伏伏,多少波折,她都經歷了,楊過的歸隱,她也全盤接受了。想到這裡,她又有了勇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陸無雙從小到大經歷了這麼多苦難都沒有把我擊倒,難道只是因為一場小小的一陰指造成的遭遇就會讓我殞命於此了?哼!我偏要活給你們看看!若是我就這麼死了,未免太窩囊,這名字也算是白取了!”
她坐起身來,被子已經烤幹了,暖烘烘,蓬鬆松的,她看了看外邊,確認沒有任何人之後,把衣服裡裡外外全部褪下,慢慢間隔交疊地放在那根橫梁之上炙烤著,然後她將自己全身裹在被子裡面,看著衣服慢慢被烤幹,全身肌膚接觸著暖和蓬鬆的被子,心裡身上也是一陣舒坦。
夕陽西下了,外頭射進來的光線先是偏斜起來,那光影慢慢挪出了山洞,只留下一小角,然後慢慢有鮮亮的黃色變為了暗淡的血紅,最後消弭了,化作墨藍色慢慢變黑。她心裡下意識一陣緊張,不知是不是想起那次被丐幫的老人打斷了肋骨,被李莫愁師徒追殺的事情,不過她很快啞然失笑起來,李莫愁和洪師姐都已經雙雙殞命絕情谷了,那丐幫的老人此時說不定也已經死了,他們是不會追過來了,申志凡和姬清虛和皮清玄等人也成了叛徒一夥,現在說不定正在被人人喊打呢!他們運糧這事只要一傳出去,丐幫全真教和耶律兄妹企圖為國為民為表,裡通蒙古為實的全篇陰謀恐怕都會被揭露出來,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漢人的江山就算不保,漢人也不會因此失去抗爭的精神,韃子殘暴無仁,定當不會久駐中原的!表姐身為明教教主,一直不去告知自己,自己讓她和自己練習玉女心經她也總是以“我身為桃花島門人,哪能修習別派武功”為由去推辭,估計也是為此吧。她不希望自己的寶貝表妹受到過多牽連,抗蒙的大業只能地下進行,反抗腐朽朝廷的事情也只能地下進行,誰要是知道誰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所以表姐總是一直和自己産生一些分歧,原來是為了明教的偉業!如果她修習了玉女心經,那他們追本溯源肯定也會揪出自己,甚至神鵰俠楊過和小龍女也會被找出,郭襄無法找到的原因之一就是沒有朝廷的力量,朝廷不找,他就出不來,朝廷想找,無論是蒙古朝廷還是漢人朝廷,動用大力氣總是找得到的,前些日子就有些捕風捉影的傳聞說蒙古人僱傭了一些武林高手去殺害神鵰俠為蒙哥大汗報仇,她是不相信,不過朝廷的力量有時候千百人,上萬人,成兆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覷的。武林氣功,江湖幫派,和朝堂軍隊的力量抗衡,那真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了。
她心裡也是不禁一酸,虧得她還對表姐起疑,原來表姐一直暗中默默呵護著她,她沒感覺到臉頰上已經流下兩行熱淚,被火光映照的晶瑩剔透的,像兩顆掛在臉上的水晶珠子。
不過表姐的明教可是有義軍的,他們有的明教也是有的,人數眾多,號令劃一,統一的規制他們也是可以做到的,若是表姐真的成功了呢?起碼她也是個改朝換代的功臣元老了,不過那不重要,她只想和好表姐形影不離,若是傻蛋能夠迴心轉意娶了她們兩個那更是好,但那隻能是夢中的事情了。
衣服漸漸烤幹了,也和被子一樣溫暖蓬鬆了,她起身,將衣服慢慢地一件件穿好,棉袍也裹在身上,都幹了,她欣喜地想著,撣了撣土,接著又將被子裹好,撲熄了火堆,用土掩埋好,倚著火堆的餘溫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已經是太陽快到頭頂了,閃耀的陽光刺得她有些張不開眼,她手搭涼棚放在額頭上,一路上又找了個比較合適的長樹枝,左手拄著走起來,她此刻內力全失,所以只好和尋常的跛子一樣找了個樹枝子拄著走,但是她決定,一到有人的地方,就得立刻丟棄這根樹枝子,不然她可沒信心那人不會視而不見。如果她內力還在,她可能會一氣之下戳瞎那人。
遠方的山巒一片青黛之色,霜雪從頂上直直往下延伸著,那條雪線到了她面前的黑松林,停滯不前了,這片松林密密匝匝的,黑壓壓一片的參天樹幹織成了這一片的林網,不僅樹幹瘦高瘦高的參天而立,林地裡面也是黑黢黢一片,跟山洞裡的黑也是沒分別的。
陸無雙挑了一個緩坡,走了進去,她想著興許可以在裡頭找著什麼松茸或者松果松露松鼠之類的,甭管是松什麼的,直接抓起來烤了吃才是正經的!松林中一根根黑柱子直戳著天際,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帳篷封在她的頭頂,一個天然的牢籠,一個自成一體的羅網。
外頭的光亮已經全無,只剩下裡面影影綽綽的搖曳樹枝密密麻麻的分佈在頭頂。
她從懷中掏出火石,摸索著找到了一根松枝,撿起來,看著樹上紅黃的松脂松油,她拿著枝子的頭部一點點蹭,每一處蹭一點,到最後她蹭了一大堆在枝頭上,接著她把松枝放下,用火石打了幾下,松油燃燒的白色煙氣慢慢升騰起來,一股松樹自帶的馥郁芬芳的清香也冒了出來,她舉起燃著的枝子,明晃晃的火焰照亮了四周的一片地段,她看著火焰的燃燒,心中又一陣暖騰騰的,她一手拄著木杖,一手舉著火把,行走在這無盡黑暗的松林當中。
一片黑,她行走在無盡的荒林之中,似乎四周那萬籟俱寂不是她的保護,而是潛伏的殺機,這片林子裡什麼都可能出現,無聲並不是沒有人或動物出現,而只是他們的一種掩藏。
松林順著一個緩坡慢慢變陡,前頭的許多物事都是朝著斜上方延伸的,無論是黑的藍的紫的,那松林的樹幹都變成了一條條伸著脖子往天上吸吮雲朵的蛇,一堆堆枯葉沉積在地下,腳踩在上面沙拉沙拉地清脆作響,再往上,那黑黝黝的大棚頂沖向天空,形成了一個尖角,化作了一點星芒消失在她腦頂的上方。此刻陸無雙已經走到這片林地的中心了。
她俯下身子,將火把往地下照去,噼啪作響的松油被燃燒灼熱,滴答到地上,火光接續著映亮了地面,掉落的松果,樹上的松茸,還有——一隻驚慌失措,還在爬動的松鼠。陸無雙雖然內力全失,但是武功招式她可沒有忘記,表姐曾經跟她略微講述過彈指神通的一些入門的技巧,只見她拿起一顆松果,那松鼠還在四處蹦跳跑動,她閉起右眼,對著松鼠一擊彈過去,啪!擊中了松鼠的右眼,那松鼠當即倒地僵直,一動不動了。她走上前去,看著松鼠,慢慢撿了起來,將火把插在一旁,用衣服內側藏著的,山下撿到的磨得鋒利的花崗巖碎片,將松鼠頂心開了口,一路往下劃,將它的皮剝下來,又拿出一個今天早上趕工出來的編織袋,將松鼠放了進去,然後再拿起火把,朝著前方進發。
現在她已經越過山頂了,下坡路必須慢慢走,腳底下要有根,況且她還是一個跛足,更要小心一些,她覺察到那下坡路的沖擊力在一陣陣襲擊著她的膝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滾下去,腳步更加細碎緊密了,手中的木杖也紮根紮的更緊促密實了一些。
前頭是一個山坳,裡面響起一陣陣吱吱呀呀的聲音,松鼠!沒錯,還是一大群!她慢慢往前,生怕打草驚蛇把它們都給驚動逃跑,同時一路走還一路收集松球,作為打松鼠的彈藥。她先是從懷裡掏出一大堆松球,手中拿著五個,五個指頭一齊彈出,漱漱作響,啪啪啪啪啪,五下,五隻松鼠掉了下來。看來她的聽聲辨位的能力沒有被成昆的一陰指帶走,她再接再厲,聽著松鼠們四處逃竄,它們一亂,她反而冷靜了下來,一下又一下地彈射著松球,那些松鼠有的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打落在地,一命嗚呼了。
她往前走去,一把又一把地抓取著地上的死松鼠,全部都收進編織袋裡面,這一落,那一落,看著自己打落的滿坑滿谷的松鼠,心中不禁一陣得意,看來自己還沒有慘到那個地步嘛!
腹中現在一陣饑餓,陸無雙將袋子掏出來放在地下,看著山坳中有一處空地周圍沒有樹葉,反而是那處地方中央有一大摞,是誰放在這裡的?不管了,還是直接去點著了為妙,反正這火也不會把四周的草葉樹木全部燃著,樹葉堆附近全是黃土又該怎麼點燃?
她一把把火把扔到樹葉堆上,火勢呼啦一下升騰起來,這一帶全都給映照得亮如白晝,原本夜晚一般的景色一下子全部飄散無形了。
她坐到火堆旁邊,仔細地剝著松鼠的皮,又如法炮製山洞中的做法,將燒烤的架子再次架了一個,將剝好皮的松鼠串起來,架在火上炙烤著,烤出來的油脂吱吱作響,滴落在火上使火焰噗噗冒著,濺起了不少火星子。
眼看著鮮紅的肉質變為了焦黃,嫩嫩的肉香撲鼻四溢,陸無雙昨天可是餓了一天,現在終於饑腸轆轆,難以忍受了,她小心翼翼地取下一隻剛烤好的滋滋冒油的松鼠,外焦裡嫩的黃白肉質使她食指大動,她拿出那塊鋒利的花崗巖,慢慢地完成了骨肉分離,分離出來的骨頭上沒有一絲贅肉,再用一種慢條斯理的方式,拈起一條熟肉,緩緩地放入嘴中,她吃之前還怕剛烤出來很燙,所以吹了幾下才放進嘴。她斯斯文文地吃完一條之後,覺得還不是很燙,所以接下來的這一整隻松鼠的鼠肉她就全部解決了。
很快,滿地就全是松鼠骨頭和火堆的灰燼殘渣了,她舒坦地伸了一下懶腰,接著把所有的殘骸全部掩埋起來,接著往前走去,火把又重新點燃,往前方的步伐加快了,爭取能在日落之前走出這裡,再來個滿載而歸,明天就可以出發往襄陽或者光明頂走去,她思前想後,襄陽現在已經十分危險了,所以還是往光明頂走去還是比較好的,那就得往前繞,繞到成都那裡,再一直往西走,走到雪谷那裡才是光明頂,不過這也是她第一次去,平時關於明教也只是僅有耳聞,沒想到這一天會真的和他們接觸起來。
她起身再去尋找松鼠和松茸松子松露,剛才已經裝了一大袋子,現在還需要再來一點點,只要一點,就可以從這裡啟程,往成都那裡走去。
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遠處一陣虎嘯,陸無雙只覺得後背冷汗冒出,又一陣虎嘯,居然還不止一頭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