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以撒,他說:“為父對不住你。士師之位,本來應該是你的,都怪我那時太畏懼神明,畏懼到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人。”
而對崔斯坦,他只說了短短一句。
以實瑪利的眼睛死死盯住父親灰白的嘴唇,從那輕微的顫動中讀出了以下幾個字:“你是我的兒子。現在,快逃吧!”
及至目睹了長子眼中的瘋狂,亞伯蘭才終於明白,神明之怒雷霆萬鈞、駟馬難追,並不是透過他無止盡的獻祭和沒完了的懺悔就能彌挽的,而那夢中的預言也終將應驗,只不過是在自己身後,他已無力迴天。
他就懷著這樣無法了卻的牽掛和愧疚閉上雙眼,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孩子們命數幾何。
雖然得到了生父的警告,但崔斯坦並未認真,一來他沒明白亞伯蘭真正的意思,二來一個光明磊落的人何懼之有?
亞伯蘭薨逝後,以實瑪利承襲了士師之位,隨即便著手安排要除掉崔斯坦。以撒已經回到前線繼續為白神開疆拓土,整座示劍城唯新士師馬首是瞻,可他又畏首畏尾怕被別人說成是手足相殘,只好將一切維持在暗中進行,僱傭了幾名刺客,希望將這個秘密永遠封鎖在宮牆內。
以實瑪利百密一疏卻還是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在他身邊還有個約書亞。
他命人在崔斯坦喝的酒杯裡下毒,約書亞便佯裝不慎將其打翻;他趁崔斯坦沐浴時派刺客闖入浴室,約書亞卻提前一步帶他披衣離開;還有一次,他甚至假裝兄友弟恭邀請崔斯坦像過去一樣為自己撫琴助眠,卻提前在室內壁龕中暗藏死士,不料到了約定時間崔斯坦並未出現,四處打聽才知道,原來是約書亞突然稱病,崔斯坦趕去照顧他了……
他本只欲殺崔斯坦一人,無意牽扯進約書亞,因為他是先知,而示劍城中素來有仰賴先知的傳統,先知在這裡是備受敬重的一群人,他的父親亞伯蘭更是在成為士師前本身就是先知。而且先知們被普遍認為能夠與神明對話,一旦背負上殘害先知的罵名,恐怕會影響示劍城的氣運。
可以實瑪利卻顧不得那麼多,崔斯坦一日不死,他便覺屁股底下這個位子坐不踏實。只好下令,首先除掉約書亞。
一日,他先是藉故調走崔斯坦,又假借送東西之名差約書亞去他房間,卻在必經之路上埋伏了四名刺客。
祂其實早已察覺到不對勁,只是不動聲色,想看看他們究竟會做到哪一步。
兩名刺客自他進入這條長廊就開始尾隨他,而後越走越快,越走越近,他只好疾步往前,很快發前面還有兩個人等著他。四名刺客將他圍在垓心,面帶譏笑地逼近,紛紛扯出袖中短刀。
祂眼中精光一凜:就憑你們?
祂本不欲對凡人出手,因為祂是造物的始神,以神明之力扼殺這幾個凡人,簡直如捏死螻蟻一樣易如反掌。
那四個無知的人仍以為面前站著的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先知,他們言語輕慢,動作挑釁,甚至還有閑心一邊把玩手裡的兇器,一邊欣賞他驚恐萬狀的表情。
而約書亞眼尾泛紅,那不是膽怯的表徵,而是怒火的顏色。祂手腕微翻,掌心壓著一團殺氣四溢的流火,噼啪成型。
“我看誰敢動他!”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祂立即收了掌中的火焰,佯裝委頓的樣子。下一秒,一副厚實的胸膛撞上自己的肩膀。
“你沒事吧?”
年輕的先知搖搖頭。
崔斯坦將他護在身後,對四名刺客道:“我是先士師亞伯蘭的義子,當今士師是我的義兄。這位先知受我保護,也就等同於受到士師保護,你們誰要傷害他,便是跟我崔斯坦過不去,也是跟士師過不去。”
幾個刺客面面相覷,隨即放聲大笑。
“付錢給我們的正是士師,你的義兄。他叫我們先殺了這個小先知,再來殺你,這樣就沒人能給你通風報信了。不過既然你們都在此,那正好替我們省事。”
崔斯坦脊柱一僵:“為什麼?”
“這就要問問你自己了。”
崔斯坦還在原地怔忡,刺客們卻已提刀趕來。約書亞拉著他撒腿就跑,長廊在他們身後爆炸,亂石穿空,火光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