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界之海15)
這些幻境過後,他的身體便像通了電一樣,有源源不斷的靈流外洩,周圍自然界中的魔法元素亦不斷被他吸引。他的面板屏障簡直形同虛設,內外能量場在這裡進退自如地完成交換。他感覺到窒息,巨蛇的尾巴壓迫著他的胸膛,掌心下意識凝起一團光焰,並迅速爆開,掀起一場海底風暴。
而後,他就失去了知覺,任水流攜他東南西北不著邊際地漂。直到,崔斯坦抓住了他。
他偷偷向那人投去一瞥,小心掩飾著自己的心緒起伏。如果剛才在瀕死幻境中看到的真的是自己被塵封的記憶,那第一次在靈魂打撈部辦公室見到崔斯坦時,他所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的思念是真的,愛意是真的,悔恨也是真的……
只是,為什麼會有悔恨?
如果他們的初見是這個樣子,又怎會一步一步走向那樣的結局,死生契闊,天人永隔?
約書亞猜不透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如果真相會令人痛苦,他寧願崔斯坦永遠也別記起來。
他沒有太多時間沉湎於對舊事的感懷,因為路西法下一句話道:“皮同可沒有那麼容易殺死,剛才那陣爆炸至多不過使牠暫時昏厥。”
她話音未落,腳下陰沉的海面又立即翻滾起來,一段黑鱗覆蓋的軀幹在白浪裡時隱時現。
與此同時,懸停在遠處海灣裡的方舟上,正在發生一場規模不小的騷亂,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態勢。
起因是有人在經歷了被救、落水、再被救後內心對“如果再有一次落水,自己還能不能獲救”産生懷疑,不滿足於安分守己地待在原地,想方設法地往方舟中央擠去。
方舟上本就人滿為患,大家相安無事還好,可一旦有人開始攪動生態,引發該死的“鯰魚效應”,越來越多的人便群起而效仿,推推搡搡,生怕自己落了下風,區域性爭吵不斷爆發,進而演變成肢體沖突。
方舟的平衡越來越難以為繼,馬克大汗淋漓,十指將遙控器盤得風生水起,也依舊無法阻止有人自取滅亡。
最先落水的恰恰是那批最與世無爭的寡婦灣居民,她們本來安靜地佔據著方舟一隅,卻被那些爭強好勝、不知饜足的人殃及,成為了犧牲品。於是,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被擠下方舟,越來越多的人不得不加入這場毫無意義的戰鬥中。
浮空的方舟搖擺得像個岌岌可危的陀螺,每一次傾斜都有更多的人被甩下去。馬克已經焦頭爛額,小湯米也已精疲力盡,可是大家還是拼了命地往生還機會更大的地方擠,怎麼都喊不聽,落水的人有增無減。
皮同早就在方舟下面盤桓,聰明如牠一眼便知這簡直是臺全自動投食機,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張開大嘴候著,食物自會從天而降。
一名老婦落入水中,在水面撲騰了一會兒,身子忽然一沉,海水在她頭頂四合。幾秒鐘後她又浮出水面,只不過這次打橫過來,身體只剩胸部以上。在她的屍體下方,皮同優哉遊哉地掠過,像一個龐大的鬼影。
娜塔莎氣急敗壞道:“不是說好牠對我們這些牙簽肉一樣的人沒什麼興趣嗎?”
路西法:“皮同現在最需要補充體能,剛才的雙頭並立和接連再生搞得牠元氣大傷,這會兒估計連躍出海面都做不到,更別提捕獵風鯨了。不信,你們可以注意牠水下的影子,只有一顆頭顱,牠已經放棄被砍掉的那顆的再生。”
她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搭在女特工肩上:“要我說,趁現在皮同休息的時候,你們最好也抓緊機會休養生息,否則一會兒等牠緩過來,我怕你們無力招架。”
皮同躲在水下藏頭露尾,牠本就是大海蛇,水下才是牠真正的主場,要想趁牠疲弱之際殺了牠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便是等牠露出水面,想辦法把牠架到旱地上。可真到那時候,想來牠也恢複得八九不離十,趁虛而入的條件已經撤下桌。
“可是人!那些人怎麼辦?”寡婦灣對娜塔莎的意義不同,她曾護送著崔斯坦海難時的那船倖存者來到這裡,和每個人幾乎都聊上過幾句,知道她們的苦辛,又與自己的經歷感同身受,因此對這群人有著異於常人的關心,總希望她們都能平安幸福。
“他們只是人而已,就像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路西法語重心長,眼睛卻一直覷著約書亞,“哪比得上你們,都是萬裡挑一的金子般的靈魂。而且在他們之中,大有本就該死的,又何苦為這樣一群人將自己置於險境?”
她的話還沒說完,約書亞就掙脫赫爾墨斯的保護,揮動潮濕翅膀,透明的水珠從發光的白羽尖端灑落,就像落下九天銀河的星光。
“無論如何,在我眼皮子底下,算他們走運。”
後背撕裂的傷口被海水浸泡疼得發緊,他咬牙挺過最初的尖銳,逐漸進入一種麻木狀態。手裡緊握著那柄雙刃寶劍,將光明之力注入劍刃,一時間,光華璀璨,呼嘯破空處,如長尾流星。
“馬克和小湯米,你們好樣的!堅持住,別停下來!”他嘶聲朝他們喊。翼尖劃破海面,如一隻藝高膽大的軍艦鳥,貼水飛行。
大海蛇才剛冒頭,想把一名落水者帶回水下,約書亞劍已至,劍刃斬碎白波,發出清脆的鏘鳴。皮同悻悻然縮回幽海,掀起一陣漩渦,攪得方舟跟著轉了兩轉。
天空中雷聲滾滾,受驚過度的風鯨們似乎總算緩過一口氣來,又開始斷斷續續地下雨。電光在雲層中勾勒出它們龐大的身影,約書亞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因為它們從來不飛那麼低。
小金沖著天空狂吠。約書亞救起幾名落水者,扔到方舟上,崔斯坦緊跟他身後趕到,立即就投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