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何德何能,要祂老人家散盡神力,就為了保護你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你說祂為救你而死,呵呵,未免也太過自負,太過驕傲了吧?莫非,你是認為全世界都該圍著你轉?除了我,連米蘭達、整個靈魂打撈部,甚至連白神也不例外。你可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呢!”
他站起來,單膝跪在他面前:“要不要我跪下給你磕個頭?”
崔斯坦嚇得趕緊滾到地上,扶住他:“你這是幹嘛?”
“我要來成全你的驕矜。”他繼續尖刻地說,“連白神都為了救你而死,我怎麼能不加把勁呢?”
“別說了,行嗎?我不喜歡你用這種語氣。”他哀哀地懇求道。
“哦,我要說,我一定要說。”約書亞金色的瞳孔裡放射出狂熱的光芒,臉上掛著譏諷的微笑,與平日裡隨和溫暖的樣子大相徑庭,竟與崔斯坦在人間的黑發養子如出一轍。
“我希望你能明白,把你的屍體從大海裡撈上來的人,是我;冒天下之大不韙,千裡迢迢孤注一擲要去黑爾救你的人,也是我;為了不讓你靈魂消散,厚著臉皮去頂樓求那個神秘大人物在你檔案上簽字的人,是我;在你幾乎就要魂飛魄散,在這廣大世界揮發得連渣都不剩的時候,到處找人託關系幫你修複靈體的人,也是我!始終是我!全都是我!只有我一個!你被困在倒扣船艙裡生死未蔔的時候,白神在哪兒?你要魂飛魄散的時候祂在哪兒?你在死神酒館裡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時候,祂又在哪兒?你清醒一點好不好?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白神,要是存在的話,祂老人家怎麼可能在那個大燈泡裡待得住?而且那東西如今已經熄滅,你難道認為,祂還有什麼理由留在裡面嗎?
“白神就是個幌子,是個騙局。祂就是一吉祥物,一閃瞎眼的金字招牌。大家都說祂住在那棟球形房子裡,你們快去信仰祂,為的是獲得人們的信仰之力,好讓潘瑞戴斯之心永遠長明,這樣才能讓整個死後世界執行下去。大天使們本來是幫著一起騙我們的,但說著說著,連他們自己都信了。真不明白,如此明顯的騙局,你們為什麼都看不出來?”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怎麼?被我戳中痛處了?知道自己傻了?被耍了?下界早就沒有人信祂了!你知道這些年,我看到多少依舊沒有失掉信仰的人,卻在痛苦和折磨中掙紮,又有多少人毫無良知可言,卻過得像國王那樣滋潤?你們難道不清楚嗎?人類之所以能過上今天這樣的生活,多虧了人類自己。因為在他們中間,有像西格莉德那樣的存在,在他們中間,曾經誕生過像彼得、娜塔莎、馬克、小湯米、米蘭達這樣的人,他們善良、忠誠、勤勉,認真,會為了愛的人和事奮不顧身。他們能有今天靠的全是自己,而不是因為什麼老頭子白神……”
約書亞很少對什麼人發火,但這次他是真生氣了。平生第一次感到受人無視,還是這樣一個被自己如此放在心上的人!
他恨鐵不成鋼,恨他為什麼看不見自己,為什麼看著自己的眼睛卻要說那老得燒不酥的白神人盡皆知的陳年舊事。他在他眼前似乎變成了透明,自己為他做的一切,無論多少,都在那位神祇的萬丈光芒下黯然失色。可要認真說起來,神祇做這些才是應當的呀!
“不,你不能……我不許你這麼詆毀祂!”
“我詆毀祂你會很難過麼?你心疼了?心疼為你而死的白神?那你怎麼不心疼心疼我?畢竟我為了你也沒少犧牲……”
崔斯坦站起來,奪門而出。
“走吧,有本事就別回來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這個沒有心的人!”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幾乎讓人以為整個天氣區都在他們頭頂。天空恨不得裂開一個大洞,讓雨水直接傾倒下來。
風也大得可怕,路邊的行道樹被吹得如小草一般扭動,昨天晚上還代表著喜樂與溫暖的彩燈在這暴風驟雨中卻成為了致命的絞索和高壓電線。
約書亞發洩完,心裡莫名地感覺一空,反手往自己腿上就是兩拳: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啊?我怎麼能說白神不存在?就算我心裡真的有過這種想法,也不應該當著他的面說出來。
一道驚雷劈下來,天空幾乎被撕扯為兩半。紫色的電光驚醒了約書亞,他擔憂地看看窗外,又看看緊閉著的門,心裡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直覺。
萬一,他在外面遭遇了什麼不測?
他匆匆站起來,趕到門邊,伸手欲開卻又猶豫。
是不是應該讓他為此吃點苦頭?總感覺這麼原諒他太過輕易。
可崔斯坦有什麼錯?信仰白神無錯。難不成是自己錯了?難道他就活該被無視?
他把滾燙的額頭貼在冰冷的門上,深深吸了口氣,終於忍不住,還是開啟了門。
他想他在雨裡應該沒有走遠,一開門便能看見他的背影……
然而,他看見的不是他的背影。
崔斯坦站在門口,渾身濕漉漉的,像一條被關在家門外的狗。捲曲的棕發被雨水拉直,貼在頭皮上,讓他顯出一副說不清的狼狽和可憐。
他就這麼站在門口,舉著手,似乎剛想敲門。約書亞開門的時候,兩人幾乎就要撞在一起。
“你……”
崔斯坦搶在他說下去之前開口:“在我從上面落下來的時候,我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名字。”
“什麼名字?”約書亞的語氣毫無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