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垂著眼皮道:“為什麼?你不是有很多問題嗎?正好可以直接問他。”
娜塔莎嘆了口氣,狠狠心服個軟:“我……有點怕他。”
約書亞又分完她的名單,將紙張立在桌上振齊:“崔斯坦有什麼好怕的?”
“說不清楚。”她低著頭,用腳尖在地上畫圈,“有點像'血脈壓制'之類。”
說罷又拉著他胳膊耍起了無賴:“哎呀,頭兒,我知道你人最好,就給我換個人吧,我想跟我們美麗和藹的晦天使小姐一組。”
約書亞將分好的一疊名單遞到她眼前:“不行,你和卡梅拉一起會吵架。現在這樣正好,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和小湯米來到人間,約書亞讓他帶路,到了他生前的住處。
那是一棟兩層樓的小房子,坐落在一片寧靜的街區,帶個不大不小的花園,花園裡設有一架鞦韆。鞦韆後是一小片用鵝卵石圍起來的小花壇,花壇裡種著各式各樣顏色繽紛的鮮花,非常整潔,沒有一根雜草。
鮮花的中央,有一小方空地,矗立著一座簡單的迷你涼亭,頂棚之下,放著一張被裱在相框中的照片。
小湯米落下來,將翅膀收回揹包,屏住呼吸,走向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自己似乎比現在還小一些,一張帶著嬰兒肥的臉龐笑靨如花,鼻子上的小雀斑由於照片長時間放置在外,被太陽曬得有些褪色。
相框前面,放著一隻小足球,那是小湯米生前最喜歡的玩具。
約書亞默默地走到他身邊,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卷發。
”看來,你的家人始終都沒有忘記你啊。”
小湯米又開始哽咽,他用幾乎無法連成句的音節一字一蹦:”我也……好想他們……”
遠處的小路上忽然傳來皮鞋的腳步聲。約書亞趕緊拉著小湯米躲上一棵樹冠茂密的行道樹。只見一個穿皮鞋的小姑娘慢慢從遠處走來,手上抱著一束鮮花。走近了,小湯米差點尖叫起來,被約書亞一下捂住嘴巴。
”她就是……最後那天被我救下的女孩!”等到終於可以說話時,男孩說。
女孩走到花壇前面,彎下腰,端端正正把花束放在照片前,用手指從唇上接下一個親吻,印在相框的右上角。
小湯米立刻感動得又抽噎起來,約書亞只好再次捂住他的嘴,感覺到從他鼻子中流出的冰冷黏液塗了自己滿滿一掌。
小姑娘隨後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草葉,走到門前按鈴。開門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臉上溝壑縱橫,一雙眼睛卻清明得發亮。應該是小湯米的外祖母。
她似乎看到小姑娘很高興,側身讓她進屋。二樓的窗戶裡傳出嬰兒的哭鬧聲,是小湯米剛出生的弟弟。
約書亞從自己的背心中抽出一副望遠鏡遞給小湯米——這本來是打撈時,用來觀察亡靈的。
小湯米將望遠鏡架在鼻子上,看見了二樓屋裡的情形。原本屬於自己的那間屋子還和自己離開時一模一樣,什麼都沒變,甚至床上還鋪著雪白幹淨的床單,就彷彿自己晚上還會回去睡覺一樣。在自己房間的隔壁,原先是一間常年閑置的客房,如今成了小弟弟的臥室。小弟弟躺在搖籃裡,媽媽坐在旁邊,胳膊肘撐著圍欄,手拿一隻會發出響聲的小玩具,在逗弄搖籃裡的嬰兒。她的臉上多了一些歲月的痕跡,紮成馬尾的頭發裡依稀可見幾根銀絲。
臥室的房門開啟了,爸爸探進頭來。他看上去比過去消瘦多了,臉頰凹陷下去,有些憔悴。和媽媽一樣,痛失長子後,年歲也開始在他身上顯露痕跡,他的兩鬢都白了一半,過去不戴眼鏡,現在卻提前戴上了老花鏡。他還和從前一樣溫柔,低聲對妻子說著什麼,似乎在告訴她家裡來了客人。於是媽媽站起來,幫搖籃中再次入睡的嬰兒掖緊了被子,轉身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約書亞正在翻閱今天要打撈的名單,突然問:”小湯米,你們家姓什麼?”
”菲爾德。師父,怎麼了?”
約書亞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他將名單移到小湯米眼前:”你快看看,這個懷特·菲爾德,你認識嗎?”
”他是……”小湯米的瞳孔震了一下,“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