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巍峨的宮殿在夜晚如同一個巨大的黑影, 彷彿能將人吞噬。雲福宮內影影綽綽,中官帶著林書閣進殿後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殿內只剩林書閣和永元帝兩人。
林書閣如往常一般行禮問安, 永元帝坐在上首,靜靜地看著林書閣, 眸光如有實質般落在林書閣身上。
他未開口, 林書閣只能跪著不動, 冰涼的地面傳來一陣陣涼意,林書閣後背挺得很直, 低垂著眸子,默默等著永元帝開口。
終於,頭的?”
“臣不知陛下想要臣說什麼?”林書閣回道。
“朕問你, 陳記瓦當有問題, 可是你放出來的線索?”
“是。”
“劉修寧與木唯在此事中推波助瀾,也是你叫人查清的?”
“沒錯。”
永元帝面色如墨,聲音中飽含怒意, “窺探聖意,自作主張,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林書閣繼續跪著道:“臣自然怕,但臣知道陛下是個明君, 斷不會冤枉無辜之人,也不會因為幾句流言蜚語,就治罪於臣。”
“林淮亭, 這便是你的忠君之道?”永元帝聽著他一口一句賢君明主,諷刺道。
林書閣抬頭,目光與永元帝對上, “陛下,修身立德,輔政安民,此乃臣之道。微臣不才,不敢與前代賢良相比,只能盡臣子本分。”他直直看向永元帝,“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陛下勤政愛民,禮賢下士,誅奸佞,助賢良,臣怎敢不忠?”
永元帝冷哼一聲,“好個不敢不忠,若是借你個膽子,怕不是要生出不臣之心?”
林書閣渾身發冷,不知是因為雙膝下的地磚冷得讓人心涼,還是還未入夏殿中一片冰涼的緣故,他開口道:“陛下今日召臣過來,便是要問這些嗎?臣的確暗中調查此事,皆因如今是大燕遠徵匈奴之際,不容此等言論混淆視聽,誣陷賢良,危害大燕。”
“這麼說,你如此做,皆是為了大燕?”
“臣不敢否認存在私心,畢竟這次的傳言關繫到臣,臣自然要知道是什麼人想離間臣與陛下的君臣關系。”林書閣又道。
“林淮亭,抽絲剝繭,隱忍蟄伏,等著朕將始作俑者一網打盡,你可真是好本事,你眼中可還有朕這個天子?”永元帝猛然拔高了聲音。
“陛下是萬民之主,臣怎敢不尊陛下,不過不知陛下要的是順臣還是忠臣?”林書閣聲音堅定,問永元帝道。
月亮悄然升起,將整個殿內映得越發清冷,永元帝目光如晦,淡聲說道:“順臣如何?忠臣又如何?”
“若只做順臣,臣自然以陛下之憂為憂,陛下所喜為喜,若是陛下所厭惡的,臣自然要替陛下盡力除去,不論好人還是壞人。若是忠臣,陛下所行若有錯處,臣自然直言不諱,忠言逆耳。”林書閣道。
林書閣說完,默默等著永元帝的勃然大怒,不想他竟然又問道:“這麼說你是想做忠臣?林愛卿有何諫言,說來聽聽。”
林書閣彷彿沒聽出來永元帝語氣中壓著的怒意,直接道:“陛下可知疑心會生禍端,如若小人離間,必定損害君臣關系,到時君臣相爭,朝堂之上便是黨派之爭。”
“林淮亭,你這是在怪朕?”
林書閣勾起一絲笑意,他目光依舊清正,脊背如同青竹一般,“陛下,此事難道不是你對我與謝校尉生疑的緣故嗎?”
永元帝目光睥睨,黑眸沉沉,整個人隱在黑暗中。
“陛下,仲宣他一路從燕都到西北,經歷過大大小小無數戰役,留下滿身傷痕,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如今地位,從未行過歪邪之道,皆是因謝公當年教導他忠君愛國的道理。不論是羌人利誘還是匈奴威逼,他都不敢行錯一步,唯恐以後無顏面對謝家眾人,如今又掛帥出征,只為了大燕邊境安危,陛下你覺得他會生出不臣之心?”
“臣多年來所作所為,不求聞達於世,不求功名富貴,只求問心無愧,百姓安樂,國家富足,又怎會有不臣之心?”
永元帝沒說話,林書閣又道:“沒錯,我二人確實關系親密,不分彼此。可陛下真要因幾句似是而非的流言便要對我二人生疑?還是陛下本身就對我二人留有疑心?”
“啪”一聲,桌案上的東西被永元帝掃落在地,一方硯臺應聲而碎,墨汁四濺,將林書閣的袍子染上了幾滴如墨梅般的印記。
“林淮亭,你好大的膽子。”
林書閣盯著袍子上的墨跡,充耳不聞道:“陛下從前與我們聯手扳倒丁家時,可曾對我與謝校尉生疑?”
這幾乎指著鼻子罵永元帝過河拆橋了,永元帝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來回踱步,“來人,停了他的職務,將林淮亭押回府中,沒有朕的命令,不準出來。”
士卒走進殿內,要將林書閣押出去。
中官在外面聽著殿內的動靜急得要死,這會又聽永元帝要處罰林書閣,自然知道這是觸怒陛下被治罪了。
林書閣道:“臣謝陛下。”說著便要起身,可他今晚跪得太久,兩條腿早已經沒了知覺,剛一起來又重重跪了回去。
中官從小跟在永元帝身邊,慣會察言觀色,他偷摸看了一眼永元帝神色,上前將林書閣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