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宣,我們回去吧。”林書閣看著黑暗中謝諶的面容出現,今日知道這樣的事,他定然難受至極,可這會看他面色,卻如山雨欲來。
林書閣擔心他出事,連忙幾步過來扶著他,謝諶卻朝他一笑,“哥哥,我去一個地方,很快就回來。”說完便飛身上馬而去。
“林大人,這……這……”獄卒驚呼一聲,明顯是看到了丁文琪的死狀,有的撐不住直接在旁邊吐了出來。
林書閣道:“莫讓別人知道,我會去陛下面前認罪,有什麼事我一人承擔。”
林書閣不敢讓謝諶這個時候出去,不說他還活著這個訊息依舊不為人所知,就說今晚聽到謝羿的事,以謝諶剛剛的狀態,如何能讓他一個人跑出去,遂騎馬追了上去。
城郊亂葬崗到處是散落的屍骨,白骨皚皚,頭頂盤旋著烏鴉,幸好此時已經是冬季,不然這麼多的屍體,定然全是屍臭味。
謝諶跪在地上,彷彿不知疲倦,不知疼痛般挖著,眼神空洞,對於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
林書閣蹲在他身邊,“仲宣,你別這樣。”
謝諶雙手全是血,嘴裡唸叨著:“哥哥,等我一下,我馬上就找到兄長了,馬上就能帶他回家了。”
月色慘白一片,夜風吹得將一旁的枯樹吹得作響,斷枝如同骨裂般發出“咔嚓”聲,夜梟陣陣鳴叫,像是為冤魂訴說著冤情。
林書閣閉了閉眼睛,他狠下心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你挖。”
他脫下衣袍,撩起衣袖,和謝諶一起動手,指縫裡全是泥土,血腥味越來越濃,謝諶這才驚醒過來,一把拉住林書閣血跡斑斑的手,“哥哥,你的手……”
林書閣眼中含淚,“仲宣,我們找到後回去替你兄長立碑,你別嚇我。”
謝諶欲哭無淚,聲音彷彿也帶著血:“哥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寧願當時死的是我,你知道嗎?”
林書閣心如刀絞,他聽著謝諶繼續道:“為了讓我活著,阿父阿母死了,阿兄阿嫂死了,我罪該萬死,可阿兄他不應該受這樣的苦,是我的錯,阿兄他肯定在等我回去救他,可我卻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我一人茍且偷生。”
謝諶一拳砸向地面,淚水蜿蜒,聲聲泣血。
林書閣抱著他道:“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你聽到了嗎?”
“阿兄他半點武藝都不會,他如何忍得了那樣的刑罰,哥哥,我現在一閉眼就能看到他臨死前的眼睛,你說,他會不會恨我,恨我在謝家危難之際,只顧著自己活命,我與那些人有何區別?”謝諶聲音悲切,帶著哭腔道。
林書閣滿臉都是淚,“仲宣,你聽我說,如果我是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又怎麼會怪你?”
“是,阿兄確實不會怪我,可我怎麼還有臉活著這世上……”謝諶心中如同被大錘捶打般痛徹心扉,他抬眸望著林書閣。
“謝諶,你給我清醒一點,你沒有錯,謝家也沒有錯,你阿母當年讓你逃出去是唯一的辦法,只有你活著,他們的犧牲才不會白費,你聽懂了嗎?”
謝諶愣愣地看著他,林書閣又道:“如今謝家已經平反,你阿母的臨終囑託你已經達成一半,等除掉丁家,我陪你一起去祭拜所有人,好不好?聽話,你先起來。”
謝諶卻一把拽住他的衣袍,仰頭問道:“哥哥,你說皇帝有沒有錯?”
“你說什麼?”林書閣驚道。
“皇權這把刀可真好用,謀反是十惡之首,大父生前最是忠君,謝家落得什麼下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不忠會如何?會落得個晉太子申生,秦公子扶蘇的下場嗎?忠或不忠,都是一樣的。”
“哥哥知道我以前生過什麼心思嗎?當年深陷羌人部落,最恨他們的時候,我甚至起過帶著羌人殺回來的念頭,我要讓他們替我謝家償命,可是我做不過,我根本做不到,”他眼神偏執而又瘋狂,此刻又含著一絲悲天憫人,“百姓何辜啊哥哥。”
林書閣淚如雨下,雙手緊緊抱著他,一聲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從前只聽謝諶說過要為謝家平反昭雪,所行皆是光明磊落,知道他承受了很多,也知道他壓抑著暴戾恣睢的一面,他只恨造化弄人,為何要讓謝諶受這樣的苦楚。
“哥哥,你能不能別走,我只有你了,當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別回去?我知道那個世界很好,我不應該如此自私地將你困在這裡,可我只有你了……”謝諶突然反手死命抱著林書閣,像是要將他塞進骨血裡,永遠也不分離。
這幾句話彷彿摧肝裂膽,讓林書閣如墜冰窖,怪不得當日問完他的來歷之後謝諶便久久不言,依著他的性子,必然是要將所有事問個清楚,沒想到謝諶竟然將這些想法全部壓抑在心中。
“謝諶,”林書閣雙手撫著他的臉,“你聽好了,我回不去,那個沒有你的世界我也不想回去,你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等一切事了我們要成親的,你會永遠陪著我,我也會永遠陪著你。”
謝諶呼吸不穩,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揚唇欲笑,突然搖搖欲墜,昏倒在林書閣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