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夜色沉沉, 牢房陰暗而又潮濕,昏暗的燭火明明滅滅,如同鬼火一般忽閃著, 丁文琪“呸”一聲將嘴裡叼著的稻草吐掉,看著面前光風霽月的兩人, 滿目震驚道:“你竟然沒死?”
“可你很快就要死了。”林書閣淡聲道。
丁文琪換了個動作, 盤腿坐著, 打量了謝諶和林書閣片刻,“原來如此, 竟是假死詐我們呢,”他頓了頓,又道:“放心,老頭子沒那麼容易讓我死, 不過二位來此有何貴幹, 是想看我淪為階下囚的慘狀?還是想送我一程?”
“陛下已經定了你的罪,這兩日便會送你上路,我們來此, 是想問你一件事,謝家大公子當年可是你審問的?”林書閣沒理他的話,直接問道。
“我當二位找我何事,原來是為了謝家那位大公子啊, 想當年謝家子風流倜儻,是整個燕都女郎的春閨客,什麼溫和守禮, 最是謝家大郎,我看,都是狗屁, 謝羿明明故作清高,冠冕堂皇,卻整天裝得人模狗樣……
丁文琪彷彿與謝大公子有積怨,說起他來恨得牙癢癢。
謝諶怎會讓他當面辱及兄長,一把擒住他的脖頸,手下不斷用力,丁文琪呼吸困難,面上脹得青白,不斷用手拍打著謝諶。
林書閣連忙拍了拍謝諶,將他先放開丁文琪。
丁文琪簌然倒地,喘了口氣,撐著胳膊坐了起來,又道:“那虞氏也是眼瞎,你看,落個飲恨而亡的下場……”
眼看謝諶臉色越發難看,林書閣怕謝諶忍不住殺了他,忙道:“先讓他說完。”
丁文琪卻邊咳嗽邊笑,“謝二郎,你現在急什麼,你兄長在獄中苦苦求生之際,你在做什麼?恐怕已經逃到西北活命去了吧?”
“你說什麼?”謝諶怔愣片刻後道。
丁文琪笑得有些癲狂,“人人都只道你謝家兄友弟恭,孝悌仁義,大難臨頭,你撇下兄長逃命,讓他一人在獄中吃盡苦頭,可憐他死不開口,死死撐著,不肯簽字畫押,不肯讓謝家背上千古罵名。”
林書閣望向謝諶,只見他神色悲喜莫名,只啞聲道:“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為了堵住悠悠之口,你說謀反的罪名,若是謝氏長孫親口承認,天下人會怎麼看?謝素問那老匹夫被我們困在宮牆之內,王衡帶兵包圍謝府時,謝羿挺身而出,要替父受過,你說我們怎麼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所以……你們便要屈打成招?”林書閣澀然道。
“什麼屈打成招,只要謝羿認下罪名,我們會考慮留他一個全屍,可惜啊……”
“可惜什麼?你們對他做了什麼?”謝諶一把抓住丁文琪的領口,眼中通紅一片,若要細看,就能發現他此刻雙手明明在發抖。
“做了什麼?廷尉府的招數,你們會不知道?大刑之下,他閉口不認,從前如天上月般的謝公子,匍匐在我面前的場景,你們可見過?”丁文琪哈哈大笑,被迎面而來的拳頭打得踉蹌,他將嘴裡的血水吐出來,看著謝諶暴怒的樣子,繼續道:“他謝羿不是骨頭硬嗎?我便叫人敲碎他的骨頭,看他……”
謝諶再也忍受不住,雙目赤紅,拳頭如雨點般招呼在丁文琪身上,林書閣拉都拉不住,丁文琪被打得吐血,還是譏笑道:“謝諶,你兄長臨死之時是什麼樣的,你想知道嗎?”
“夠了,丁文琪,謝家大公子當年的埋屍地在何處?”林書閣拉著謝諶的胳膊,溫聲對謝諶道:“仲宣別打了,他還有用。”
謝諶拳頭上全是血,他慢慢將右手放下來,看了林書閣一眼,混沌的深思這才清醒過來,他松開丁文琪,胸口彷彿壓了幾塊大石,恍惚不定。
丁文琪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仰面笑道:“他雙腿斷裂,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我按著他的手讓他在你謝家謀反的供詞上畫押,他竟不知生出那種力氣來,將供詞一把扯過去塞進嘴裡,可憐啊,獄卒棍棒之下,他都不肯吐出來。”
謝諶自虐一般聽著,右臂抖個不停,他記得當時自己被阿母推出謝府時,兄長還沖他溫和一笑,讓他保重。
“謝公子屍身到底在何處?”林書閣厲聲問道。
“說來,你還得謝謝我,念他與我同窗一場,我將他啊,扔到了城外亂葬崗,對了,你們說,會不會已經被野狗分食了?”
“讓他平日裡與我作對,還有你,裝什麼正義之士,還從我手下救人,那些人在謝家出事的時候可有替你們說過一句話?”
“還有那虞佼,你的好阿嫂,若她當年答應我的求親,還會落得這個下場?知道她如何嗎?聽到謝伯宣身死的訊息後,竟然拔劍自刎哈哈哈哈,要是她肯求一求我,說不定我看在她還有些顏色的份上,能娶她做妾……”
“哥哥,你出去一下。”謝諶聲音啞得彷彿烈火灼燒一般。
“仲宣,你……”林書閣心中又悲又痛,但他知道此刻說什麼都不能緩解謝諶心中痛苦,只能默默退了出來。
他在廷尉府外,聽著牢房傳來丁文琪一陣一陣痛苦的哀嚎聲,接著便是求饒聲,後面聲音越來弱,只剩斷斷續續的喘息聲在耳邊響起。
屋外狂風呼嘯,燕都的冬季和西北的相比向來溫和,可這幾日不知怎麼回事,狂風伴著大雪,發出嗚嗚的聲音,如鬼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