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歆劇烈地咳嗽起來,猛給老張使眼色,你喝多不要命了?
老張轉眼間謝諶冷冷地盯著他,嘻嘻笑道:“我閉嘴,閉嘴。”
月華流轉,整個院子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清暉,謝諶悶了一口酒,舉起碗道:“這些年多謝二位。”
“將軍說什麼客氣話,要不是將軍,我與老張估摸著還在終古隧籍籍無名,或者戰死沙場,哪來現在的功業。”何歆和他碰了一下,目光真誠。
謝諶當日在終古隧從士卒中提拔了二人,後來二人又跟著謝諶出生入死,每次封賞皆有他們的名字,因而二人平日嘴上不說,但一直感念他的恩情,今日藉著酒意,何歆才說了這麼肉麻兮兮的話,要放平時,打死他都說不出來。
“是你二人有本事,不是我,總還有別人慧眼識珠。”謝諶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明珠二字我可當不上,不過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難遇明主,不是所有人都與將軍一般。”何歆低頭道。
謝諶不知何歆從前遇到過什麼事,但見他目光悠遠,拍了拍他的肩膀,“匈奴未滅,總有建功立業的機會。”
何歆還沒說話,老張就在旁邊道:“你們今日可看到那韓訣,靖遠侯宣讀詔令之時,那可真是如喪考妣,這廝平日裡仗著趙都尉的威名氣焰囂張,尾巴都要翹上天了,那次秋射還敢搞陰謀詭計暗算將軍。現在好了,沒了靠山看他怎麼耍心思害人。”
何歆也道:“趙都尉英明一世,怎麼攤上個這樣的外甥。”
死者為大,何歆將嘴邊的話嚥了下去,“不過將軍,靖遠侯成名已久,朝廷這次封他為徵西大將軍,又封了你和魏使君,難道想同前朝一樣,三路大軍共同攻打匈奴?”
老張驚道:“怪不得都尉府最近來了好些人押送糧草,三路大軍,糧草輜重得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乖乖,這可真是要將匈奴按死啊。”
二人同時看向謝諶,謝諶點了點頭,“不止是都尉府,哥哥來信說定遠郡各縣也在積極籌備糧草,靖遠侯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大戰應該不遠了。”
老張小心翼翼地問:“靖遠侯今日留下將軍,便是說了這些?”
謝諶重重地將手中的碗放到桌上,目光如同兵刃一般,老張嚇得吞了吞口水,連忙道:“我們也是擔心將軍,靖遠侯當時看到將軍時神色不同尋常,將軍出來時臉色也十分難看,我們又不敢直接問你,怕你與靖遠侯有什麼誤會,所以……不過旁邊沒注意到這些,是老何他看到了,我們才……”
“才來找我套話?”謝諶冷聲幫他補全。
“將軍別生氣,實在是這些時日被都尉府那夥人搞得頭大,我們怕這新來的頂頭上司與將軍有什麼齟齬……”何歆幫腔道。
謝諶著實有些心累,這二人平日一副大老粗的性格,今日不知道怎麼回事,心思百轉千回,但又知道二人確實是關心自己,只能道:“沒有,沒什麼誤會。”
“那便好,那便好,那我們就放心了。”何歆摸著胸口道。
謝諶握緊的拳頭鬆了鬆,然後又握緊,“你們……若是有一天,你們發現我並非你們所識之人,你們會如何?”
他神情帶著些許不自然,謝諶性子堅毅,除了在林書閣面前撒嬌扮痴毫不在意,今日喝了酒,醉意上頭,又兼之今日故人重逢難免讓他想起身世,眼前二人又自己同甘共同這麼多年,不覺問了出來。
老張:“什麼是不與不是,只要將軍不投敵賣國,我這條爛命,跟定將軍了。”
何歆也道:“將軍是什麼樣的人,他人不清楚,我們難道不清楚嗎?”他說完像是想起什麼一樣,“不對,林大人也清楚。”
“老張啊,我們再怎麼跟著將軍賣命,將軍心裡還是隻有林大人,我們就是那什麼來著……”老張一邊喝酒一邊道:“後娘養的。”
什麼有的沒的,謝諶見二人已經喝得東倒西歪,開始說起胡話了,起身將二人拉起來,一腳一個踹進了側屋。
然後回到院子,藉著月色自斟自飲,風清月明,遠處傳來幾聲蟲鳴,簷下的鴿子咕咕幾聲,謝諶嘴邊掛著笑意,被這二人一打岔,都忘了給哥哥回信。
他起身給鴿子餵了穀子,又添了水,心情愉悅地回屋寫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