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
“顧北辰,”陸以深停住腳步,轉頭凝視他,指著正戴著安全帽忙碌工作的建築工人,突然問他:
“你知道他們在這一天能賺多少嗎?”
顧北辰四下張望看了眼,聞言猜測道:“幾百塊?”
“嗯,那種懂點技術的,牆那邊負責混凝土澆築和砌牆的,一天下來能拿300塊左右,那種抬著鋼筋的賣力氣的,運氣好一天可能兩百多,還有旁邊臨時工那種,會更低點。”陸以深一邊指著一邊說,
“如果你什麼都不會,也沒有力氣,每次只能幫做一些簡單的臨時活或者一次只能抬一根鋼筋,那麼你一天可能幹下來,也就一百塊左右。”
他詳細說出每個工種,每個崗位的工資,彷彿瞭如指掌。
似乎注意到顧北辰心中一閃而過的疑問,陸以深看著他,慢慢接著說道:“我以前找不到兼職就會來這裡碰碰運氣。”
顧北辰迅速抬起眼皮,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以前是真的很缺錢,有一段時間,我全身上下加起來的現金都不超過五塊錢,我需要吃飯,個子也長高了,需要買新的衣服,你應該沒穿過那種,地毯上十塊錢能買三件的短袖,全是一個款式,白色衣服胸口塗著各種字母圖案,洗上幾次,就會掉色的差不多,穿上身尤其的難看。”
陸以深說,“我上初三時候,學校只會免除學雜費,貧困補助一個學期也才三千塊錢,這些錢要夠我和我……爸爸生活,我就只能去兼職。”
“但是我年齡沒有到十六歲,很多店鋪都害怕被查,都不願意使用童工,即使有可憐我的,也因為我要上學的時間緣故,合適的屈指可數,偶爾可能找到幾個幫發傳單或者餐飲店裡打工的,找不到時候,我就會來這裡試試。”
在顧北辰詫異的眼光中,陸以深放空自己回想著以前的事情,將那些未展露的灰暗一面,完全暴露在少年面前:
“幹了一天下來,開始不懂,運氣也不好,只能賺到十幾塊錢,還差點弄傷自己,後面時間久了,工地上的大叔們都可憐我,就會去教我一些簡單的技術活,才稍微好一點。”
“顧北辰。”
陸以深說完,陡然嚴肅的連名帶姓喊他。
顧北辰被他語氣驚到了,連剛剛接收到的資訊還未來得及消化,慌忙應了聲。
陸以深收斂所有的情緒,努力將那句在心裡反複嚼爛的話終於說出了口:
“你應該值得更好的,也應該一直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而不是為了他,一同跌入這現實沼澤黑暗。
顧北辰臉上的神色又一瞬間變得暴躁不耐,陽光落在他的眉眼上,他鋒利的眉頭挑的很高,目光肅然冷銳,卻很快被他壓下。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無視腳底下不平的路,徑直攥住陸以深的手,語氣沉沉,不虞說道:
“和你在一起怎麼就不好了?不就是怕覺得對我不公平,我接受這種不公平!”
陸以深面容平靜凝視著他,語氣冷靜說:“你現在能接受,但以後又能接受多久?你才剛成年,你生來從沒體驗過缺錢的痛苦,我們的事情終究有一天會被發現,你的家裡會能接受你喜歡一個男生嗎?如果斷了你的經濟來源,那麼你的生活——”
顧北辰打斷他的話,飛快說出口:“我也有自己的錢,家裡老人有給我一些産業,都掛在我的名下,即使被他們知道斷了經濟來源,也能夠我們生活。”
“可是這不是我想看見的。”陸以深搖了搖頭,“顧北辰,當你的生活品質下降過後,你能接受嗎?”
“即使你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陸以深神色堅定看向他,彷彿只是闡述事實:
“我們並不合適。”
他的確說的也是事實。
空氣沉寂幾秒。
顧北辰目光安靜的保持在他身上沒動。
一秒,兩秒,幾秒後,少年的眼眶肉眼可見的迅速泛紅,黑色的眼眸瞪得很大,死死盯在陸以深漂亮清冷的臉上。
陸以深在這種目光下,承受不住一般,長睫如羸弱的蝶翼振動上下垂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