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呢?”她忽然問我,“你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不對勁嗎?”
我搖搖頭,開始插上吹風機給她吹頭。
“寢室漏水,宿監帶你來投奔我,我給了你我的鑰匙。但在這之後的事情,你可沒有寫。”
吹風機的熱浪和嗡嗡聲理所當然的串聯起了那個七月與這個夜晚。
可是周汀說不是,她說的是那個夜晚後的故事。
“你送還鑰匙的時候,還幫我借了了一本我隨口提起的書。”
“只是因為這個?”我做過太多舉手之勞的事情,比如幫周汀開門鎖,借一本書。但大多數人只會把它當成一種理所應當。
“這個事情,只有你做過。”周汀盯掰著手指細數,“從發現這個苗頭後,我開始回想所有被我忽略過去的瞬間,有味道,有聲音。”
“種種跡象表明,我對你很感興趣。”呼啦啦的熱風把她的頭發吹得微微蓬起,隨後又貼回她的頸側。
我收了吹風機,把它放到一邊,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連窗外的風聲都聽得分明。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一開始沒有答應你啊,這個理業聽起來不太靠譜。”我邊說邊幫周汀順了順毛,“要是第一次談戀愛就被一時興起的姐姐給耍了,我會很傷心的,”
我那時沒吃過豬肉,也沒怎麼見過豬跑,所以生怕對周汀的意思有半點誤解,導致産生了美好的幻想。
那這樣到頭來所迷戀的東西,不過是天狗食日般的幻影罷了。
“小翎。”
“嗯?”
“我今年馬上二十五歲了。”
周汀說,一百年是一個世紀,她的生命己經過了四分之一個世紀了。
她說你看,不說見面,我們從相識的那一刻算起,已經快五年了,足夠你再讀一回五四學制的小學。你說過我們有很多很多的時間,我也知道我們一起吃了很多很多頓飯。
恰好,家人就是在很多時間裡一起吃了很多頓飯。
她說,反複咀嚼印證了“家庭化”過程。
這足以推翻我從前的思考,而且大錯特錯。
簡而言之,她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家人。
我默許了周汀的話,這個結論並不需要我點頭確認,我能做的就是慢慢用毛巾替她把頭發上剩下的那一星濕給擦幹。
我是一個對感情方面敏感過頭的人,也許在她意識到自己對我感興趣之前,我就已經先一步發現了這個情況,我只是在裝作不自知,因為我在惶恐。惶恐被她喜歡,也惶恐這份喜歡只是偶然的好感。
而在今天問周汀這個問題之前,過去的我早已對己自問。
———親愛的,你為什麼會對我感興趣呢?
啊哦,一不小心,又回到衚衕裡的死角了。
兩隻眼睛視野太狹隘,理同於寫作的第一人稱視角,我看不到你眼中的故事,就算帶著眼鏡,有四隻眼睛也不行。我只能注視你眼中的成像,一遍遍猜測你在注視我的時候,都看見了些什麼。
或許是職業病作祟。我太習慣站在自己這一側。寫劇本時設定主角的臺詞,我總能替他們寫出一個情緒合理的出口,卻常常在你面前詞不達意。
“可以了。”我拍了拍周汀腦袋,示意她的頭發己經幹了,我也結束了這段關於過往的冗長獨白。你看,我甚至連這一句,都不知道該怎麼結尾。
“小翎,生活不是電影,你不需要把所有情節安排妥當才開始愛我。”周汀仰頭,腦袋頂上了我的腹部。一腔孤勇的模樣似是如果我不答應,她就一頭撞死,順便也把我帶走。
我說姐姐我知道呀,我剛才只是把我日記當中所有的心路歷程都吐露給你聽。
日記一日一記,日記日畢,從前已經是從前,我會讓他們輕輕地滑走。
你想聽聽為什麼我要說你聽麼?那麼不妨我來吐露一下我當下的心吧。
因為這樣,現在就算用你的眼睛,也可以看我眼中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