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
這幾天的傍晚,周汀的鑰匙轉動聲總能準時在門鎖裡響起。我蜷在沙發一角數著,這已經是她連續第七天在六點前回家了,放在往常,這很稀奇。這說明周汀這幾天都按時下了班,沒有出現加班的情況,我因此感到開心,還有一點點受寵若驚。
我問周汀這幾天怎麼都這麼早。
她進門後照例先把包放下,換上拖鞋,一邊走進屋裡一邊說她想明白了,比起那些永遠處理不完的企劃書,她還是更願意回家當個閑人。
說實在的,比起周汀,我才是個大閑人。每天清晨,我都是被周汀出門的動靜吵醒的。她輕手輕腳地洗漱、換衣服,但礙不住我睡眠淺,只要周汀一走,我就會有預感的醒來。她走之前會在床邊坐一會兒,看看我是不是醒了,為了避免她誤會是她吵醒了我,我會習慣性裝睡,等到周汀出門後,才會趿拉著拖鞋晃晃悠悠地起床,吃飯,遛狗。
最近這段空檔期,明明沒有安排什麼正經事,我卻總覺得閑不下來。哪怕只是窩在書桌前敲幾句字,也比什麼都不做更讓我安心。
從前周汀問我,有沒有特意寫過她。
我說沒有,因為我不知道如何去寫她。
但當我今天展開了我的日記本,從頭翻到了尾,我才發現,我的筆下全是周汀。其實仔細想想,不可否認,我很多劇本的構思都有一個成分,人物執拗堅定又善良,那就是我的愛人周汀。
周汀的名字開始頻繁出現。或是隱晦,或是明明白白。她以真實的姿態存在,就站在我對面。
確實沒有特意的去寫,筆墨就像吃飯喝水一樣順暢的就流出來了。
周汀也像水一樣從浴室流出來了,頭發半幹,穿著寬大的t恤和睡褲,看見我趴在桌前發呆。
“在寫劇本?”她問。
“嗯…算是日記,雖然我沒有每天都寫就是了。”我合上了筆記本,看著她走近,輕輕環住了我,半幹發梢緊貼著我,上頭還帶著的水珠。
這樣的廝磨激起我一戰慄,我想我變成了一個有著清晰刻度的實驗器皿,因為我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到底有多少滴水落在了我的身體上。
“字還挺好看的。”
“那當然。”周汀一誇我,我就要翹尾巴。
“我可以看看麼?”周汀指尖已經搭上了筆記本的封面。
我說為什麼不呢?帶著周汀手攤開了本子。
夏季,七月。
這是一本十七歲開始刻寫到現在的筆記,有著那些青澀、用詞拙劣又情感外露的文字,翻看起來要畫不少時間。頁數早已不新,翻動時有些頁尾甚至發出細微的裂響。
所以周汀也理所當然的看見了間隔在分離中間的那些日子,讓我有一種被悲傷的潮水重新送回了海灘,和天漏了般滂沱感覺。我也不清楚為什麼那時候的我,筆下還有許多日思夜想的周汀。
當她撫上那幾頁時,她像是不小心觸碰到我手腕內側跳動的脈搏一樣,輕輕一顫。
我想,這樣的反應,她大慨己經讀懂了我不止半分。
我告訴周汀,她那天在醫院見到我的時候,其實醫生都開始建議我去看看心理醫生了,因為我和他都一致認為,我再也得不到解藥。
周汀一頁一頁地看,順勢坐到了我腿上,帶著水汽也帶著體溫,邊用指尖劃過紙面邊撫摸著我眉額角的疤,我下意識攬住她的腰。
嘖,她這是在犯規。
我終於卸下了我為數不多的殼。
我回抱她,把她的頭發撥開,一滴沒幹的水珠繼續落在我的眉頭上,涼涼的,癢癢的,她的吻也落在那裡。
“所以我很好奇我們親愛的z小姐為什麼會對我感興趣呢?”
據我所知,我和她曾經的理想物件相差甚遠。周汀曾經理想當中另一半,是一個同齡或年長且和她家庭背景相似,核心相同的人。至少不會像我十七歲那樣,那麼安靜。
“我也不知道,”她把下巴擱在我肩膀上,翻書的手還懸在半空中,“其實我本來沒想過我會做你的愛人的。”
周汀從翻頁的縫隙裡拎出了一句私密的唸白,她告訴我,她要比我在日記裡寫的更早就關注到我了。
要早得多,或許我根本不會記得,因為連她也是偶然間從記憶分隙中發現了這個巧合的事實。
她不止一次見我一個人坐著,眼神卻遊離到天邊,好像思緒比身體更早抵達一個誰也不知的遠方。看起來不太像一個熱絡的人,卻願意莽撞的來對她伸出援手,而且不僅一次。她說我身上有一種她從沒見過的特質,多次種種的相遇使她開始感到好奇,但也僅此而已。
“感覺你從小到大沒怎麼變過。”
“搞得像你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