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火炭,白色的棉絮。
你給了我黑色的傷疤,卻要白色的名聲。
何秀還是止住了手,黑色的程度是有限度的,畢竟穀雨還要相人家,可不能"白相",打得太狠了,說出去不好聽。
這人世間的核心,本就是開天闢地的神,都扯不清的混沌。那黑的咬著白的,而白的又扯著黑的。那到底什麼是對的呢?說不清楚。人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個小泥點,或許黑灰混雜在一起的灰色泥漿水,才會是平衡為人之道的正解,也可以是另一種解釋的"中庸"。
“你別想去找季家那個死姑娘,不在家裡幫忙就算了,死出去天天鬼混,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真的是懶得說你,”何秀一邊咆哮,一邊把穀雨從地上拉起,動作粗暴而帶著憤怒,“你給我安分的呆在家裡!”
“小傑!”何秀剛好看見了剛從外頭回來的谷傑,“看好你姐姐,明天張姨要帶人上門說親。”
谷傑見何秀發火,只得悶悶嗯聲穩住她。
穀雨被關起來了,她的手緊緊握住了床沿,指甲刺入木頭,這種情況根本沒有辦法逃,就算翻窗出去也會被捉回來。更不能等到見人,只要對方一點頭,這門親事立馬結上,就更難走了。
這次門外響起了叩叩聲,聽得出很小心。
“姐,今天晚上媽會出門走親戚,我給爸拿酒喝了,爸喝酒睡不醒的。”谷傑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今天下雨,河水大。你怕水,我去幫你找季春生。”
“小傑,你怎麼…”
“我知道我沒你聰明,但我什麼都知道了,姐。”谷傑的聲音哽咽,帶著一股難以遏制的情緒。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這麼想哭,明明之前已經接受了穀雨要走的這個事實,“我不想看你嫁人過一輩子,你走吧,你走吧…”說到後面,終究還是泣不成聲,可能是白熾燈的散光太亮,生出了牙齒,把人咬的生疼。
穀雨怕水的緣由,來自他四歲那年,為了救在安戶河裡快淹死的他,嗆太狠了,以至於還落下了一段時間的喉疾。
“姐,這些你拿著路上用,都是你之前的獎金。”谷傑從門縫下遞進了一個信封,裡面裝了很多現金,“媽把鑰匙拿走了,你把燈熄了,等季春生來了,就摸黑從窗戶那兒走。”
即使在最貧瘠的土地上,愛也能生根發芽。
交待完所有的事情後,谷傑就匆匆地狂奔向季家。
“季春生!”谷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狠狠地按住了季春生的肩頭,像是生怕季春生一不小心就會像水一樣溜走,“快走,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
“我媽要給我姐說親!人家明天就上門!”谷傑的嗓子都喊啞了,額頭上的雨水和汗混在一起,順著臉頰往下流。他死死盯著季春生,眼神裡帶著焦急與絕望,“你們得走!今晚就得走!”
季春生什麼都沒說,先行一步邁開了步子,踩著泥濘的地面,朝著谷家狂奔而去。谷傑愣了一下,隨即立刻跟上,雨水濺在腳踝上,冰冷徹骨。
夜色沉沉,村子裡一片寂靜,只有他們的腳步聲急促地敲打著濕滑的泥地。
“窗戶那邊。”谷傑邊跑邊提醒,氣息亂得不行。季春生沒有停步,直接翻上院牆,濺起一片泥點。谷傑進了屋,一裡一外應和著穀雨,他輕叩了三下門房,告訴穀雨開窗。
屋內靜悄悄的,只有細微的衣料摩擦聲。片刻後,窗戶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雨水順勢飄進屋裡。
穀雨探出半張臉,藉著微弱的天光看向外面。利落地把準備好的包袱掛在肩上,然後把手伸了出去。季春生站在窗外,先背上了她的包,再握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將她往外託。穀雨動作迅速地翻出窗沿,腳尖剛落地,季春生已經拉著她的手腕往外走。
谷傑從屋內出來,攀上去關上了窗戶,讓它看起來像沒動過一樣。他後退一步,跳了下來,輕聲催促:“快,趁媽還沒回來。”
“你怎麼辦?”穀雨低聲問。
“我能怎麼辦?我什麼都不知道,太傻沒看好你唄。”谷傑故作輕松地擺擺手,“走了就別回來,姐。”
谷傑話音剛落,院子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急促、沉重,伴隨著雨水踩進泥濘的黏滯聲。
是何秀回來了。
“快走!我去穩住她”谷傑壓低聲對季春生道,轉身跑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