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自從那日後,小春山就出現了一對影子,每日以奇怪的組合方式出現。季春生每日放學後就會往河岸跑,日複一日的在河上漂,她己經帶穀雨走遍了每一條安戶河的支流,和小春山上的每一條小道。
“穀雨,你為什麼會怕水啊?”
“小時候被嗆怕了。”
所有的寧靜都被攪碎在了跳水激起的白浪中,拋進了舟底。穀雨望著站在河裡的季春生,忽然覺得這一刻好像早已發生過無數次,又或者,這一刻將會無數次地在她的記憶裡翻湧、重疊,直到她無法分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伸出手,輕輕拂開季春生額前濕潤的發絲,做了一件沖動的不能再沖動的決定。指腹觸碰到她的額頭時,那裡還有未幹的水珠,涼涼的,像是春天剛融化的雪。
她聽見季春生輕輕地笑了一下,像是風拂過水面。
“你在做什麼?”季春生問她,眼睛亮亮的,像是落日餘暉映在水面上。
“我不知道。”穀雨低聲回答。
季春生站在水裡的樣子很好看,在眼下青色頂天而生的天地裡,自己敏銳的感官總是不由自主地全湧向她。她不是不知道,她讀過好多好多書。
季春生看著她,咧嘴笑了一下,眼底像是碎了一池的光。
“沒關系。”她輕聲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兩人性格迥異,卻形影不離,就連過著日複一日生活在小春山的人們,也發現了出現了一種新變化。
或許是人的天性使然,人類對變化的恐懼幾乎是刻進基因裡的,任何無法預測的變化都被視為神秘且神聖的力量。無論是極端天氣還是對於他們來說的未解之惑,人們會許以神明種種,希望得到庇佑,希望未知變得可控。
什麼是異端?是變化,是任何在這片土地的新生。
那身為變化本身的二人,無異於火刑架上的巫女,和判逃的異教徒。
一切好似很平靜,直到新芽真正的從這片陳舊的土地裡抽出,水花翻騰成了紛亂的白浪。
谷傑本來就討厭季春生,自己的姐姐都被帶偏了,這讓他更更更討厭季春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姐姐為什麼和季春生那麼要好,直到他偷偷窺見了某一個片刻風吹過河面,捲起一陣細微的漣漪。
傍晚的安戶河在落日餘暉下泛著溫暖的光,水面上倒映著兩人的身影,交疊在一起,模糊得讓人看不清彼此的界限。穀雨站在河邊,低頭看著站在河裡的季春生,嘴角帶著連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的輕柔笑意。
他們本可以隔著一千五公裡當一輩子的摯友。
直到谷傑看見一片雨水傾灑上了春的額頭。
穀雨親了季春生。
他幾乎是踉蹌著跑回家的,心上好像在蝨子在咬齧著。
這簡直荒謬,他不敢再看了。
他突然意識到,是她自己心甘情願地走向了那片他無法理解的世界。
他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可這不應該啊。
谷傑猛地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他才十四歲,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叫囂著,讓他去告訴大人,讓他去告訴爸媽,但他不敢往下想。
他知道,如果這件事被別人知道了,會出大事的。
所以他調轉腳步,轉身跑去了另一個方向。
夜色沉了下來,穀雨走回家時,屋外簷下的燈泡己經有了小飛蟲的影子,很奇怪的是,今天沒有看到谷傑。
谷傑沒有考慮過後果,也沒有任何遲疑,沖到季春生家路口的瞬間,他幾乎是猛地揮起拳頭,毫不猶豫地砸向季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