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之外
消毒水的氣味。這是許謹玉恢複意識後的第一個感知。他睜開眼,看到的是醫院潔白的天花板。窗外陽光明媚,與記憶中血色的月光形成鮮明對比。
”醒了?”
聲音來自床邊。許謹玉轉頭,看到蘇雯坐在輪椅上,右臂還纏著繃帶,但已經沒有了那些可怕的玉化痕跡。她的臉色蒼白,眼睛卻亮得驚人。
”你...沒事了?”許謹玉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蘇雯點點頭:”玉化停止了。醫生說可能是某種自限性疾病。”她苦笑著摸了摸右臂,”雖然留疤,但總比變成雕像好。”
許謹玉嘗試坐起來,全身肌肉抗議般地疼痛。他低頭看自己的胸口——那裡纏著厚厚的繃帶,但沒有玉刀,也沒有玉化的痕跡。手腕上的符文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像是很久以前的舊傷。
”許翊呢?”他最終問出了這個最害怕知道答案的問題。
蘇雯的表情變得複雜:”失蹤了。警方搜尋了整個老宅,只找到...”她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布袋,”這個。”
許謹玉接過布袋,倒出裡面的東西——是那對連體玉魚,但已經碎裂,只剩下魚頭部分。魚眼依然保留著,一紅一藍,像是某種沉默的見證。
”密室塌了。”蘇雯輕聲說,”我們被發現躺在院子裡...你胸口插著玉刀,但...”她搖搖頭,”醫生說不合常理,傷口像是自己癒合了大半。”
許謹玉握緊碎玉,掌心傳來細微的刺痛。記憶的最後畫面是許翊驚恐的臉,還有那句撕心裂肺的”哥”。之後只有黑暗,和無盡的墜落感。
”林雯呢?”
”去世了。”蘇雯的聲音低沉,”全身玉化...但她在最後時刻恢複了清醒。”她從輪椅側袋拿出一個信封,”讓我轉交給你。”
信封裡是一張照片和一把鑰匙。照片上是年輕的父親和張老師,兩人站在某個山洞前,手裡各拿著一塊血玉。背面寫著日期和座標——就在城郊的山區。鑰匙很小,像是開某種古董箱子的。
”她說...這是結束也是開始。”蘇雯困惑地皺眉,”我不明白什麼意思。”
許謹玉明白。玉靈沒有被消滅,只是暫時沉寂。而許翊...他拒絕相信弟弟就這樣消失。掌心的碎玉微微發熱,像是無聲的承諾。
三個月後,初雪降臨城市時,許謹玉已經能下床走動了。胸口的傷癒合得很慢,醫生說是某種未知毒素延緩了恢複。但每當下雨或月圓時,傷處會泛出奇怪的玉光,像是體內有什麼東西在回應自然的韻律。
他租了間小公寓,重新開始生活。蘇雯偶爾會來看他,兩人之間有種奇怪的默契——都不提那晚的事,也不提許翊。但許謹玉知道,蘇雯手臂上的疤痕在月圓之夜會隱隱作痛,就像他的胸口一樣。
這天傍晚,許謹玉正在整理父親的筆記,門鈴突然響了。門外沒有人,只有一個快遞盒。沒有寄件人資訊,只有收件人是他。
盒子裡是個精緻的玉鈴鐺,下面壓著張紙條:”哥,聽雪。——翊”
許謹玉的手指顫抖起來。鈴鐺的工藝很特別,像是古法打造,輕輕搖晃時會發出清越的聲響——不是金屬的清脆,而是玉器特有的悠遠。最奇妙的是,當雪花落在鈴鐺上時,它會自動微微震動,彷彿有生命一般。
他將鈴鐺掛在窗前,看著初雪穿過它的中心。某一瞬間,他確信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紅色身影站在遠處路燈下,但眨眼間就消失了。
許謹玉沒有追出去,只是輕輕撫摸胸口的傷疤。那裡不再疼痛,反而有種溫暖的脈動,像是另一顆小心髒在跳動。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鈴鐺發出規律的輕響,彷彿某種遙遠的心跳。
”我等你。”許謹玉對著夜空輕聲說,撥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風中。
鈴鐺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像是回應他的話語。一片雪花落在許謹玉唇上,冰涼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味——那是許翊最愛的薰香。
桌上的碎玉魚眼在臺燈下泛著微光,一紅一藍,像是永遠守望的雙眼。許謹玉拿起它們,驚訝地發現斷面處出現了新的紋路——當兩塊拼在一起時,赫然是個完整的符文,與父親筆記上記載的”共生契”一模一樣。
窗外,雪靜靜地落著。遠處不知誰家的收音機裡,飄來一首古老的童謠:”鈴兒響,雪兒飄,哥哥揹我過小橋...”
許謹玉握緊碎玉,閉上了眼睛。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個五歲的孩子,站在孤兒院的雨裡,對他伸出小手:
”哥,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