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迷宮
雨水敲打窗欞的聲音將許謹玉從混沌中拉回。他睜開眼，發現房間籠罩在詭異的藍光中——許翊不知何時換上了紫外線燈，牆上貼著的熒光便簽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綠光。
”醒了？”許翊的聲音從陰影裡傳來，”正好趕上我們的記憶遊戲。”
許謹玉的喉嚨幹得發疼。藥物殘留讓他思維遲緩，花了足足三秒才辨認出牆上那些便簽上寫的是什麼——老宅的平面圖，每個房間都標註著用途和物品清單。
”這是...什麼？”他艱難地開口。
許翊推著輪椅來到床邊，腿上攤著那本硬皮筆記本：”爸的筆記裡說，玉器需要定期用特定方法養護。”他指向牆上某個標註著”藏玉閣”的房間，”但方法記錄不全，我需要哥幫我回憶。”
許謹玉的太陽xue突突直跳。父親生前確實痴迷玉器收藏，但他八歲就離開了老宅，記憶早已模糊不清。
”我不記得...”
”說謊。”許翊冷下臉，從託盤裡拿起一支新的注射器，”哥從小就有照相記憶，連孤兒院每頓飯的選單都記得。”他彈了彈針管，”再想想？”
許謹玉閉上眼。老宅的記憶如泛黃照片般在腦海中閃現——雕花樓梯、天井裡的金魚缸、書房裡永遠飄著的墨香...還有那間終年上鎖的西廂房，父親總是一個人進去，出來時手上戴著白手套。
”西廂房...”他喃喃道，”父親從不讓我們進去。”
許翊的眼睛亮了起來：”對，就是那裡！”他急切地抓住許謹玉的手，”裡面有什麼？”
”我不知道。”許謹玉搖頭，”但鑰匙...鑰匙在父親的書桌抽屜裡，和懷表放在一起。”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許翊臉上閃過勝利的笑容，立刻轉動輪椅向門口走去：”我馬上回來，哥要乖乖的。”
門鎖咔噠一聲響後，許謹玉掙紮著檢視束縛具。這些天他一直在暗中觀察鎖扣結構，發現許翊使用的是老式手銬，鎖眼暴露在外。如果能找到合適的工具...
他的目光落在床頭櫃的託盤上。許翊走得匆忙，注射器還留在那裡。許謹玉拼命伸長手指，指尖勉強能碰到託盤邊緣。一次，兩次，第三次用力時，託盤翻倒，注射器滾落到床上。
許謹玉的心跳如鼓。他用牙齒咬住注射器，艱難地將針頭對準手銬鎖眼。這個姿勢讓他的頸部肌肉痙攣，汗水浸透了睡衣。針頭太粗，無法完全插入鎖孔，但反複嘗試後，他聽到了細微的”咔”聲——鎖舌松動了！
右手獲得自由的瞬間，許謹玉立刻去解左腳的束縛。就在這時，走廊傳來腳步聲。他慌忙把手塞回銬子裡，將注射器踢到床下。
許翊推門而入，手裡拿著一把黃銅鑰匙——正是許謹玉記憶中那把。但更讓許謹玉心驚的是弟弟的表情：許翊的眼睛亮得不正常，嘴角神經質地抽搐著，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
”哥知道我在西廂房找到了什麼嗎？”許翊的聲音因興奮而發顫，”爸的收藏...不，那不是普通的玉器！”
他轉動輪椅來到床邊，突然掀開蓋在腿上的毯子。許謹玉倒吸一口冷氣——許翊的右腿上密密麻麻插著十幾根銀針，每根針尾都綴著微型玉墜，在紫外線照射下泛著詭異的熒光。
”《本草綱目》裡說，玉能通靈。”許翊痴迷地撫摸著腿上的針，”我試了試，果然...哥，我能感覺到它們在和我說話。”
許謹玉的胃部絞緊。那些玉墜他認得——是父親最珍視的一套漢代葬玉，據說是從某個諸侯王墓中盜出的陪葬品。小時候他偶然碰到其中一塊，當晚就高燒不退，父親從此嚴禁他們接觸這些”不幹淨的東西”。
”拔掉它們...”許謹玉聲音發抖，”許翊，那些玉有問題...”
”問題？”許翊大笑，”不，它們給了我答案！”他俯身貼近許謹玉，呼吸帶著奇怪的草藥味，”知道為什麼我這麼愛哥嗎？因為我們的靈魂早就被這些玉綁在一起了，前世、今生、來世...永遠永遠。”
許謹玉這才注意到弟弟脖子上多了一條紅繩，掛著一塊殘缺的玉璜。那是父親筆記中提到的”血玉”，傳說要用至親之人的血滋養才能發揮功效。
恐懼如潮水般淹沒了他。許翊已經不只是心理扭曲，而是徹底陷入了某種詭異的迷信狂熱。那些玉器——如果真如父親警告的那樣帶有不祥力量——正在加速弟弟的精神崩潰。
”小翊...”許謹玉放軟聲音，像哄小時候做噩夢的弟弟那樣，”把針拔了好嗎？我...我幫你。”
許翊歪著頭看他，眼神突然變得清澈：”哥在騙我。”他平靜地說，”哥想逃跑。”他從輪椅暗格裡抽出一把裁紙刀，”但我不會給哥這個機會。”
刀尖劃過許翊自己的手腕時，許謹玉發出一聲慘叫。鮮血湧出，滴在他臉上，溫熱而黏稠。許翊卻像感覺不到疼痛般微笑著，用流血的手撫摸哥哥的臉。
”看，我們的血融在一起了。”他輕聲說，”這樣哥就永遠離不開我了。”
許謹玉在血腥味中窒息。這一刻他分不清眼前是現實還是噩夢，是二十一歲的許翊還是孤兒院裡那個用自殘換取關注的孩子。唯一確定的是，那些玉器正在吸取弟弟的理智，就像某種古老的詛咒。
”我答應你...”許謹玉哽咽著說，”不逃了，再也不逃了...求你別這樣...”
許翊的表情松動了一瞬，像是從瘋狂中短暫清醒。他扔開刀，顫抖著抱住許謹玉：”哥，我好疼...”聲音裡帶著久違的脆弱，”那些玉...它們一直在叫我做可怕的事...”
許謹玉用剛掙脫的右手輕拍弟弟的後背：”我知道，我知道...”他哄著，趁機摸向許翊頸後的紅繩，”我們不要聽它們的...”
就在他即將扯斷紅繩的瞬間，許翊猛地抬頭，眼神再度變得淩厲：”哥又想騙我！”他一把推開許謹玉，轉動輪椅退到安全距離，”看來今天的藥量不夠。”
注射器再次刺入面板時，許謹玉已經無力反抗。藥物帶來的黑暗如潮水般湧來，最後的意識裡，他看見許翊腿上的玉墜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綠光，像無數只不懷好意的眼睛。
